西部省份的行政壁垒总算撬开了一道缝隙，可林辰心里比谁都清楚，纸面上的“区域性集约化处理中心”方案，要真正在大地上落地生根，才是对这场协同之战最严峻的考验。这个处理中心，不光是技术标准落地的关键支点，更是破解环保与发展矛盾、让国家能源战略在地方扎下深根的试金石——根扎不牢，再好的蓝图也只是空中楼阁。
可真到了推动落地的节骨眼上，那些更深层、更琐碎的矛盾才像地里的石头，一个个冒了出来，硌得人寸步难行。第一个站出来硬顶的，不是省级层面，而是项目拟选址地——清河县的县委书记马德福。
马德福五十出头，两鬓已染霜，在基层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身上带着股泥土味十足的执拗。他领着县里几位分管工业、招商的负责人，直接堵到了再次赴省协调的林辰面前，一开口语气就带着火，嗓门亮得能穿透会议室的墙壁：“林司长，您可得为我们县想想！我们清河县穷了这么多年，守着这片黄土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点能带动发展的工业项目，结果盼来个‘处理中心’？一听‘处理’俩字，谁不知道是倒腾废水的！这玩意儿要是建在我们这儿，老百姓得怎么嚼舌根？以后招商引资，人家一听‘污水处理县’的名声，扭头就走，我们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这项目，我们坚决不同意！”
这股子抵触，是典型的“邻避效应”，背后藏着的是地方对形象的焦虑，更是对政绩的实打实考量。雪上加霜的是，省内几家规模不大的页岩气开发企业也凑到了一起，公开对处理中心的收费模式犯起了嘀咕。“说是集约化能降成本，可万一运营方垄断了定价权，到时候坐地起价，收费比我们自己建设施处理还贵，我们不就成了被捆住手脚的冤大头？”一家民营企业的负责人私下找到林辰，一肚子委屈地抱怨，“我们小本经营，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一边是来自基层的坚决抵制，一边是企业的顾虑重重，上下夹击的阻力让项目推进瞬间陷入僵局。林辰揉了揉眉心，心里清楚，光有顶层设计的蓝图远远不够，政策的生命力在于落地，必须把工作做到泥土里，打通这“最后一公里”的梗阻。他当即拍板：“在清河县住下来，不开大会，就做实地调研，跟干部群众、企业老板坐下来好好聊。”
第二天一早，林辰就拉着马德福，先去看了县里规划的工业园。车子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放眼望去，园区里只有几栋孤零零的厂房，配套设施简陋得可怜，产业基础薄得像一张纸。随后，他又去了页岩气区块边缘的牧民村庄，和之前见过的索南老人一样，村民们最关心的还是井水会不会被污染，牛羊能不能继续养。最后，他们站在了计划中的处理中心选址——一片远离居民区、靠近气田、地质稳定的荒滩上，狂风卷起黄沙，打在脸上生疼。
“马书记，”林辰迎着戈壁的风，声音被吹得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平和而恳切的力量，“我懂您想发展经济的急劲儿，也懂您怕砸了县里招牌的顾虑。但咱们换个角度想想，这个处理中心，真就只是个‘污水处理厂’吗？”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规划图，在风沙中展开：“您看，我们要建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处理设施，而是一个‘环保与资源循环利用产业园’。采用最先进的膜处理和蒸发结晶技术，那些浑浊的压裂返排液进去，出来的可不是废水——是能达到工业回用标准的清洁水，还有能卖钱的工业级氯化钠、碳酸钙副产品。”
他的手指顺着图上的延伸区域划过：“这意味着什么？它不光能解决页岩气开发的水污染风险，还能给园区未来引进的精细化工、新材料企业提供稳定的供水和原料。它不是拖累发展的包袱，而是吸引高端产业的‘梧桐树’！我们还能争取政策，把这个园区列为‘国家能源环保技术应用示范基地’，这可是块含金量十足的金字招牌，比单纯的工业项目更能吸引投资！”
马德福盯着规划图，眉头紧锁了半天，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图上的文字，语气松动了些：“林司长，您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可老百姓不懂啊！他们一听‘处理’俩字就反感，到时候信访压力一大，我们也扛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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