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近午的日头,暖融融斜斜切进厨房。灶上的砂锅正咕嘟冒泡,奶白的羊肉汤翻滚着,把羊骨的鲜香熬得透透的,顺着锅盖缝往外钻,缠得满屋都是暖融融的荤香。林辰守在旁边,时不时用汤勺搅两下,指尖能触到砂锅壁的温热——这锅汤是特意给父母炖的,从清晨就架上了火,慢火细熬,就像他心里憋着的那桩喜事,得等最合适的时辰,慢慢说出口。二老为长安老宅的遗留手续跑了小半月,今儿总算回来了。长安不远,高铁五个来小时的路程,可这小半月里,家里藏了桩天大的喜事,他们还蒙在鼓里呢。
门锁“咔哒”一转,紧跟着就是晓曦清脆得像银铃似的喊声:“爷爷奶奶!”那声音脆生生的,撞得门框都似在微微发颤。林辰擦干净手上的汤渍,抬脚就往门口迎,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些。
风尘仆仆的身影刚跨进门,林父先抬眼扫了圈客厅——他向来如此,不管去哪儿回来,总爱先打量打量自家的地界,像是要确认每一寸都安然无恙。老爷子面容清癯,眼角的皱纹里嵌着旅途的倦意,可那双看了大半辈子世事的眼睛依旧锐利,落在系着围裙、一身家常打扮的林辰身上时,顿了那么一瞬。他没说话,只是喉结轻轻动了动,像是没想到一向忙得脚不沾地的儿子,会在家守着一锅汤等他们。林母早把肩上的行李往旁边一放,帆布包带在胳膊上勒出的红痕都没顾上揉,张开胳膊就接住了扑过来的晓曦,“心肝宝贝”地喊着,手不停地摩挲着孙女的后脑勺,指腹蹭过孩子柔软的发顶,转头又拉住上前接东西的苏念瑶,拇指细细摩挲着她的手背,目光从眉眼到脸颊,一寸寸地端详。
“念瑶啊,”林母的眉头轻轻蹙着,声音里满是疼惜,那语气软得像棉花,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你这气色怎么瞧着不太好?眼底下有点青,人也瘦了些,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辰儿没好好照顾你?”做母亲的,眼睛总是最尖的,儿女和儿媳的一点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连苏念瑶自己都没察觉的细微清减,她一眼就看在了眼里。
林辰和苏念瑶对视了一眼,彼此眼里都带着默契——是时候说了。他接过父母手里沉甸甸的布袋子,布料粗糙却结实,能感觉到里面装得满满当当,隔着布都能闻到一丝腊味和糕点的甜香,不用看也知道,定是二老从长安捎回来的特产,是他们走街串巷,一家家挑来的心意。他笑着扶二老坐下,手指轻轻拍了拍母亲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她的担忧:“爸,妈,路上辛苦啦,快歇歇。有件大喜事,正想跟你们说呢。”
林辰挨着苏念瑶坐下,指尖轻轻握住她的手,能感觉到她掌心微微的汗意,也能感受到那份和自己一样的紧张与期待。他看向二老的眼神里,满是郑重又抑制不住的喜悦,声音都比平时放柔了些:“念瑶怀孕了,快两个月了。你们呀,要再做爷爷奶奶了。”
客厅里静了那么一两秒,空气仿佛都停住了,只有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更衬得屋里的安静。紧接着,林母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像是瞬间盛满了星光,喜悦顺着她的眼角眉梢一点点漾开,爬上额头的皱纹,把疲惫都冲得干干净净。她猛地攥住苏念瑶的另一只手,力道有点大,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声音都带着点颤音:“真的?哎哟我的老天爷!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她盯着苏念瑶的脸,越看越觉得不一样,那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怪不得我瞧着你今儿这精气神儿,就透着股特别的劲儿,软软的,润润的,原来是怀了咱们林家的小宝贝!”她说着,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苏念瑶的小腹,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却让苏念瑶心里暖烘烘的。
林父没像林母那样喜形于色,可眼底的欣慰和激动,却一点也不少。他原本微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眼角的倦意淡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欢喜。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林辰的胳膊,一下,又一下,力道扎实得很,那是父亲对儿子最直接的认可和欢喜,比任何语言都有分量。拍第二下的时候,他的手指轻轻顿了顿,像是在感受儿子胳膊上的力量,又像是在传递着什么,目光在林辰和苏念瑶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苏念瑶还没显怀的小腹上,眼神里没有别的,只有历经岁月沧桑后,对生命延续最质朴、最纯粹的高兴。其实他早就觉得儿子不对劲了,往日里林辰总是绷着根弦,眉宇间带着股化不开的紧绷,今儿却难得地在家炖着汤,眼角眉梢都松快了不少,心里本就有几分猜测,此刻被这喜事一冲,那些细碎的疑虑,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剩下满满的欣慰——儿子终于稳住了,家里也越来越圆满了。
午饭的气氛热热闹闹的,满屋子都是烟火气和欢声笑语。林母打开带来的布袋子,把长安的特产一样样往外拿:真空包装的腊牛羊肉,还带着卤汁的醇香,是长安独有的味道,肉质紧实,切片就能吃;德懋功的水晶饼,酥皮层层起沙,咬一口甜而不腻,上面的青红丝透着老式糕点的讲究;还有给晓曦带的各色果脯,红的山楂、绿的青梅,裹着薄薄的糖霜,看着就招人喜欢。她的心思几乎全在苏念瑶身上,一会儿给夹块炖得软烂的羊肉,一会儿给盛碗温热的汤,生怕她吃不好、喝不好,嘴里的叮嘱也没停过,像春雨似的,细细密密。
“念瑶啊,这怀孕头俩月最是金贵,跟瓷娃娃似的,可得小心着。”林母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苏念瑶碗里,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都是老辈人传下来的经验,“螃蟹、西瓜那些寒凉的东西,可千万不能碰,碰了容易伤着胎气。还有那辛辣的,也得少吃,免得上火。”
苏念瑶笑着点头,声音温温柔柔的,带着点撒娇似的顺从:“妈,我知道啦,都听您的。不过现在产检医生也说,要营养均衡,除了酒精和生的东西,其他的适量吃点都没事,您也别太担心啦。”
“医生说的有道理,咱们老辈的经验也不能丢。”林母转头看向林辰,眼神里满是托付,那目光沉甸甸的,像是把苏念瑶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交到了他手上孩子都交到了他手上,“辰儿,往后你可得多上点心,常给念瑶炖点温补的汤水,鸽子汤、鸡汤都好,别让她累着,家里的活儿多搭把手,别让她沾凉水。”
林辰一边给晓曦剥着虾,一边笑着应承,眼角的余光瞥见苏念瑶嘴角的笑意,心里也暖暖的:“妈,您放心吧,我们都记着呢。现在讲究科学养胎,念瑶的产检医生挺专业的,我们都听医生的,也听您的,把她照顾得妥妥帖帖的。”他话说得委婉,既没否定母亲的关心,也暗暗支持了妻子,把现代观念和长辈的心意揉在了一起,说得林母连连点头,脸上满是放心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