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惊蛰刚过，北京就被一场细密的春雨缠上了。雨丝软得像棉絮，悄没声儿地落在干裂了一冬的土地上，润得枝头冒出点点嫩黄的芽，空气里浮着泥土混着青草的清新气。就在这万物都透着一股子萌动劲儿的夜晚，苏念瑶的产前阵痛突然变得规律起来——不是上次那种慌乱的骤紧，而是一波波实打实的、带着力量的疼，撞得她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攥着林辰的手都泛了白。
有了上回先兆早产的虚惊，全家这回虽仍揪着心，却多了几分章法。林辰利落地帮妻子套上宽松的待产服，林母早已拎着沉甸甸的待产包守在门口，嘴里不停念叨“别急别急，孩子选这么好的日子来，肯定顺顺当当”，手却轻柔地顺着苏念瑶的后背安抚。林辰稳稳发动汽车，车灯刺破雨幕，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划出两道明亮的轨迹，朝着医院的方向疾驰。林父则留在家里，陪着一会儿踮脚往门口望、一会儿又皱着小眉头搓手的晓曦，电话两端，牵着同样焦灼又期盼的心跳。
产房的自动门“嘀”地一声轻响，缓缓合上，将苏念瑶的身影与外面的世界隔了开来。走廊里的灯光亮得有些晃眼，安静得能听清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还有雨丝敲打着玻璃窗的细碎声响，像谁在耳边轻轻数着秒。林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攥得发白——这一次的等待，比上次早产惊魂时多了份笃定的期盼，可那份焦灼却丝毫未减，反而像被春雨泡胀了，密密麻麻地缠在心头，扯得人喘不过气。
他记不清自己站了多久，腿脚早已麻木，却浑然不觉。脑海里像放电影似的，闪过无数个片段：第一次趴在b超机上听胎心，那“咚咚”的声响像小鼓槌敲在心上；看着苏念瑶孕期孕吐到吃不下饭，却硬逼着自己咽下去的模样；晓曦趴在妈妈肚子上，小声跟弟弟说话的软萌样子；还有父亲那些记录着艰苦创业的日记，字里行间藏着的坚韧与期盼……所有画面最终都拧成一个念头，在心底反复冲撞：平安，一定要母子平安。
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流下，把窗外的霓虹晕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就在天际微微泛起鱼肚白，雨势渐渐歇了的时候，产房紧闭的门内，突然传出一声响亮至极的啼哭——那哭声清亮得像破壳的雏鸟，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生命力，瞬间划破了走廊的寂静，也撞碎了林辰紧绷的神经。
他猛地站直身体，心脏像是被那哭声狠狠撞了一下，随即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跳出胸腔。几乎是同时，产房门被推开，一名护士笑着走出来，声音里满是喜气：“苏念瑶家属在吗？恭喜恭喜！母子平安！是个健康的小男孩，六斤八两，哭声可响亮了！”
“男孩……母子平安……”林辰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一股巨大的热流突然从胸腔直冲头顶，视线瞬间就模糊了。他慌忙用手背去擦，眼泪却越擦越多，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洇开小小的湿痕。那是积攒了太久的担忧、期盼、爱与责任，在这一刻终于得以释放的泪水，又咸又暖，带着如释重负的虚脱，也裹着汹涌澎湃的喜悦，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过了一会儿，护士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走出来。林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布料，就被那股温热烫了一下似的，连忙调整姿势，双手稳稳托住襁褓的底部和颈部——那重量比他想象中更实在，却又软得不像话，仿佛捧着一捧刚出炉的暖玉，连呼吸都不敢放重，生怕稍一用力就会惊扰了这脆弱的小生命。
新生的小家伙被包裹在柔软的纯棉毛巾里，小脸皱巴巴、红彤彤的，像只刚睡醒的小猴子，眼睛还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像两把沾了露水的小扇子，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他的呼吸均匀而绵长，温热的气息透过布料漫出来，混着淡淡的奶香，钻进林辰的鼻腔。林辰忍不住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那柔软的胎发，鼻尖萦绕的温热触感让他心头猛地一软——这就是他的儿子，是他和念瑶爱情的延续，是这个家新的希望。
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是不是也这样抱着他？想起那些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为了项目熬夜、为了谈判奔波，总觉得自己是无坚不摧的战士，可此刻抱着这小小的身躯，却突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与胆怯。他怕自己动作重了弄疼他，怕自己照顾不好他，更怕未来的风雨会惊扰他的成长。可这份胆怯里，又裹着沉甸甸的坚定——从今往后，他不仅是丈夫、是父亲，更是这个小生命最坚实的后盾，哪怕刀山火海，也要为他撑起一片安稳的天地。
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小嘴微微嚅动了一下，小拳头无意识地攥紧，露出几根胖乎乎的小手指，指甲盖粉嫩嫩的，像透明的贝壳。林辰的指尖轻轻拂过那温热的皮肤，触感细腻得不可思议，仿佛触碰的是世间最纯粹的美好。那一刻，所有关于事业的野心、关于格局的谋划，都暂时褪去了锋芒，只剩下满心满眼的珍视。他想起不久前页岩气项目的突破，想起那些被“沉淀”的日子，忽然觉得，所有的等待与坚守都有了意义——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是为了守护眼前这份实实在在的幸福，为了让这个小家伙能在安稳的环境里，无忧无虑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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