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个小时，足以让一座城市从沉睡到苏醒，也足以让一个世界从旧秩序坠入新深渊。
冰冷的雨水顺着破碎的天窗玻璃砸落，混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的尘土，在地面汇成浑浊的溪流。
警报声依旧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反复切割着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李炎的呼吸压得很低，几乎与地下场馆深处传来的沉闷风声融为一体。
他的视线死死锁在通道尽头，那个与高晴烟穿着同款风衣的女孩身上。
不，那是一具盛放着扭曲灵魂的容器。
“哥哥，姐姐的味道……好难闻。”
g09实验体，或者说，被强行灌注了苏婉清部分意识的造物，歪着头，嘴角那抹微笑扩大了，像是一道被拙劣画师画坏的弧线，充满了非人的诡异感。
她的瞳孔深处，没有丝毫光亮，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仿佛能吞噬一切凝视它的灵魂。
就在这时，一道踉跄的身影冲进了李炎的视野。
高晴烟脸色惨白如纸，额前的金发被雨水和汗水浸湿，紧紧贴在皮肤上。
她的一双金瞳正以一种可怕的频率剧烈闪烁，每一次明暗交替，都像是在经历一次电击。
她的脑海中，破碎的未来画面如同海啸般涌来——自己胸口绽开一朵血花，倒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远处的钟楼顶端，另一个“她”迎风而立，手中那张泛着金属光泽的Ω密钥卡，正反射着城市毁灭前的最后一道霞光。
剧痛让她的身体几乎要蜷缩起来，但她死死咬住舌尖，用尖锐的刺痛强迫自己维持清醒。
她冲到李炎身边，声音因竭力压抑而颤抖：“她不是复制品……李炎，她是我的一部分，是我的影子。”
她急促地喘息着，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消耗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妈妈……我们的妈妈苏婉清，她用了整整八年，把我所有的痛苦、恐惧和绝望情绪剥离出来，像喂养蛊虫一样，全部喂给了她……只为了创造一个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的‘完美女儿’。”
李炎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终于明白，g09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缺少了属于人的情感灵动。
因为本该属于她的那一部分，全在高晴烟这里。
他反手握紧高晴烟冰冷的手，触感像是在握一块即将碎裂的寒冰。
他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是迅速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喷雾瓶，塞进她的掌心。
那是他根据前世经验调配的“罪痕显影剂”，能对特定生物信息素产生反应。
“听着，”李炎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眼前的混乱，“她们用谎言和虚假的记忆构建了她，但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真实。你记得什么，就用什么去对抗。味道、声音、触感……任何一个属于你高晴烟的真实细节，都是刺破她们谎言的尖刀。”
高晴烟用力点头，掌心的喷雾瓶仿佛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就在两人对峙的紧张时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满身雨水的张教授冲了过来，他手里攥着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热成像图，纸张边缘已经被雨水浸得发皱。
他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崩溃和恐惧。
“主机……中央主机就在场馆中心的格斗台正下方！”他指着图纸上那个巨大的热源，声音尖利，“那里连接着一台‘意识桥接仪’，是我……是我参与设计的！它能把两个高度相似的脑波强行编织、融合在一起！我查了启动日志，链接已经建立了快三分钟了！”
他猛地抓住李炎的胳膊：“如果超过十分钟不切断链接，g09就会彻底吞噬掉晴烟的人格，补完自己缺失的情感模块，成为唯一的、完美的存活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们竟然会用亲姐妹的大脑来做这种实验！”
十分钟。
李炎的目光从张教授崩溃的脸上移开，落在那张热成像图上。
他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主机侧下方一个细微的、温度异常的通道——通风口。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前世审讯那些最顽固的罪犯时，他最擅长的并非严刑拷打，而是心理诱导。
恐惧的根源，往往不是来自外部的威胁，而是源于内部最原始、最深刻的记忆。
苏婉清想要一个完美的容器，就必然会抹去一切她认为“不完美”的痕迹。
而那，正是突破口。
“掩护我。”李炎对高晴烟和张教授低声说了一句，旋即如猎豹般俯身，身影瞬间没入旁边的设备阴影中。
后台控制室，巡逻的守卫机械地走过，丝毫没有注意到通风管道的阴影里多了一双眼睛。
李炎如幽灵般滑入室内，迅速绕到主控设备柜的背面。
他拿出“罪痕显影剂”，对着一处看似光滑的金属板轻轻一喷。
淡绿色的荧光液体接触到金属表面，瞬间，一行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小字浮现出来，像是刻在骨头上的诅咒：【生物密钥录入成功——g系列终章协议启动】。
终章协议……果然，她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让g09彻底取代高晴烟。
李炎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他从战术腰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扁平熏香罐，拧开盖子，点燃了里面特制的香料。
一股极其古怪，甚至堪称刺鼻的味道开始弥漫开来。
那是高度浓缩的臭豆腐精油，混合着旧书纸张特有的墨香。
这股味道，是高晴烟童年记忆里最深刻的片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