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一滴血珠坠入采样槽,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无声中激起千层涟漪。
李炎的手指没有颤抖,却仿佛压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那支试管早已空尽,虹彩褪去,只余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爬过玻璃内壁。
他凝视着主控屏上跳动的文字:
【检测到双生血脉融合样本,是否启动“原始模版”回溯?】
空气死寂如渊。
他知道这一按意味着什么——不是开启数据库,而是撕开自己存在的本质。
可陆雪儿用生命划出的倒三角标记、高晴烟血液中的共鸣频率、玄武河脉冲与星图的同步律动……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结论: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入侵,而是一场宿命的归位。
“启动。”他轻声说,声音像从深渊里浮起。
指尖落下。
刹那间,空间崩解。
档案库长厅如镜面碎裂,水晶格纷纷炸裂成光尘,幽蓝的火焰在空中盘旋升腾。
脚下地面化作流动的数据流,银白光芒如银河倾泻,将他托举于无垠虚境之中。
星海浮现。
无数光影人物在周围游走,像是被唤醒的记忆残片:母亲系着围裙在灶台前翻炒青菜,锅铲碰撞的声音带着油花噼啪;少年时期的他在警校靶场挥汗如雨,耳边是教官严厉的呵斥;第一次签到时,系统弹出【获得技能:弹道学精通】,他笑得像个捡到糖的孩子……
还有她——高晴烟。
坐在街角那家破旧面馆里,筷子挑起面条,眉梢微挑:“你这人破案靠运气,装帅靠嘴。”语气嫌弃,眼底却藏着笑意。
这些画面温柔得令人窒息。
可就在影像推进至十年前爆炸现场的瞬间——一切骤然扭曲。
火光吞噬楼宇,冲击波撕裂街道。
本该是濒死的那一刻,镜头却缓缓拉远,显现出一个背影。
那个“他”。
穿着乌托邦祭司的纯黑长袍,肩披暗金纹路,手中握着一支燃烧着冷焰的笔。
他站在爆炸中心,嘴角扬起一抹近乎神性的微笑,轻轻按下引爆键,然后转身,走入那片毁灭的强光之中,身影消散前,竟回头望了一眼镜头——那一眼里,没有痛苦,只有解脱与……审判。
李炎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无形之手攥紧。
【原始模版真实身份:l.y.阿尔法】
【首个成功脱离实验循环的个体】
【其余所有“李炎”均为复制品或数据重构体】
【判定依据:双生血脉激活神经烙印残痕,匹配度99.98%】
一行行文字自虚空浮现,冰冷而确凿。
不是重生。
不是轮回。
他是最初的原型。
百年前,乌托邦的第一轮人性净化实验中,唯一挣脱意识牢笼的存在。
他的灵魂碎片散落于时间轴上,不断被复制、回收、重构,成为他们用来校准“完美执法者”的模板。
而所谓的“系统”,不过是他在逃逸时遗留在数据底层的一段自我残响——如今,借由命运的齿轮,重新连接。
所以,许阿婆临终前为何会紧紧抓住他的手,眼神悲悯如看穿轮回:“你不是备份……你是第一个逃出去的人。”
所以,高晴烟总能在小说中提前写下尚未发生的凶案细节——她的意识能漂流于翡翠网络,是因为她本就是被选中的“共鸣容器”,只为某一天,与他的血再次交汇。
所以,唐门执念般追寻“审判主脑”——因为他要找的神,从来不在天上,也不在代码尽头。
就在眼前。
李炎缓缓闭上双眼,重瞳深处,有烈焰在燃烧。
愤怒并未爆发,而是沉淀为一种近乎绝对零度的冷静。
他想起林峰死前攥着他衣角的那只手,想起周晓薇案卷末页被人涂改的尸检报告,想起陈昊昨夜语音里的颤抖:“老大,我好像忘了我妹妹的名字……”
他们不是死了。
他们是被“编辑”了。
就像这本书,被人一页页撕去,再重写。
而现在,作者回来了。
他睁开眼,目光如刀,扫过这片正在崩塌的星海。
水晶格接连爆裂,投影仪发出尖锐哀鸣,整个档案库开始震颤,墙体渗出黑色液体般的代码流,如同系统在流血。
他一步步走向中央主服务器,脚步坚定,每一步都踏碎一段伪造的历史。
背包拉开,取出那枚翡翠共鸣装置——通体碧绿,内部似有雾状意识流动,是高晴烟以自身精神力凝结的钥匙。
它曾用于短暂接入异能网络,但此刻,李炎知道它的真正用途。
不是接入。
确切的是反噬。
他低声道,声音不大,却穿透了警报的嘶鸣与数据的崩解:
“既然你们想找回完整的我……那就让你们看看,原型到底有多愤怒。”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将装置猛然插入主服务器接口。
嗡——!
整座空间剧烈抽搐,仿佛心脏被强行重启。
所有残存的光影人物发出无声呐喊,尽数崩解为数据洪流。
李炎调动“亡者共感”的最后一丝能量——那是他曾从数千具暗河傀儡尸体中提取的记忆残响,未经处理,纯粹而暴烈。
他将其逆向注入系统。
如同向神明体内灌入地狱的毒血。
档案库警报疯狂闪烁,红光席卷四壁,水晶格接连炸裂,碎片如雨纷飞。
影像燃烧成灰,化作焦黑符文飘散。
而在最后一幕熄灭前,虚空深处,一行古老文字缓缓浮现,笔画如刀刻,带着跨越百年的诅咒与誓约:
【父债子偿,终焉将启】
与第十一块石碑上的铭文,一字不差。
李炎站在原地,呼吸未乱,眼神却已如寒刃出鞘。
而是真正的审判,刚刚开始。
就在此刻——
顶棚忽然裂开一道缝隙。
一道幽绿色的光束,无声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