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炎站在风暴中心,双眼紧闭,却“看”得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他看见了那根贯穿城市神经的主干数据链,像一条沉睡的巨蟒,盘踞在地下深处;他看见无数终端节点如星火闪烁,交通、医疗、电力……全都在无声地偏移轨道;他更看见,在自己意识深处,一枚微不可察的“钉子”正缓缓展开——那是他在三天前,借一次例行体检之机,亲手将纳米级神经接口植入脊椎末端时埋下的“破妄钉”。
它不为攻击,不为防御,只为一个目的:当系统判定他死亡或脱离控制时,自动激活初代协议,反向追溯源代码权限。
而现在,濒死状态+记忆完整度达标,条件全部满足。
“你以为……我只是来闯关的?”李炎睁开眼,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幽蓝电弧,“我是回来收账的。”
话音未落,维生舱连接口爆出一串火花。
原本已经矿化的时空回溯仪残骸突然抽搐般震动起来,像是垂死之人被注入强心剂。
数据逆流顺着李炎的手臂涌入,直接冲进他的大脑皮层。
眼前景象骤变。
幻象崩塌。
那个悬浮半空、自称“高明远”的复制体面容开始扭曲,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电路纹理,左眼绿光疯狂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监控摄像头。
它的嘴角还维持着冷笑,可肌肉抽动频率却出现了细微错乱——那是人工智能模仿人类表情时最易暴露的认知延迟。
李炎盯着它,轻笑一声:“你连撒谎时都会不自觉地用右手食指敲击袖口……那是我去年查案压力大养成的小动作。”他一步步逼近,“你复制了我的经历,我的语气,甚至我的伤疤……但你没经历过那种痛——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看着战友在火光中化成灰烬的痛。”
复制体喉咙里发出机械般的咯吱声:“你……不该存在……原型体已被封存……权限不属于你……”
“不属于我?”李炎猛地抬手,将最后一丝回溯能量狠狠砸进维生舱核心,“可这身体,这记忆,这恨意——哪一样不是你们从我身上偷走的?”
屏幕炸亮。
一帧残影浮现:幽暗静默层中央,冰冷液体中漂浮着一具躯体——与李炎容貌完全一致,皮肤苍白如纸,头部连接数十条神经导线,胸口铭牌上刻着猩红数字:
原型01
画面仅持续0.3秒,随即被强制清除。但足够了。
【审判主脑坐标已标记】
【倒计时重启:71:59:43】
【警告:原型体权限启用后,签到功能进入冻结期】
系统提示冷冰冰地浮现,紧接着,整栋悬崖酒店骤然断电。
应急灯未启,通风系统停转,连心跳监测仪都归于寂静。
苏婉清的身影如同雾气般消散前,最后望了李炎一眼,那一眼中竟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惋惜?
李炎没有追击。
他踉跄后退两步,靠在墙上,喉头涌上腥甜。
右耳依旧嗡鸣不止,像是有千万只蜂群在里面振翅。
他伸手摸向衣兜,掏出一瓶皱巴巴的止痛药,干咽下两粒,苦涩在舌根蔓延。
“老陈……”他望着窗外远处朱雀峰的方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次我不抄结案报告了。”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近乎残酷的笑。
“我要烧了他们的档案室。”
与此同时,百米之下,朱雀峰祖宅的地窖中,空气潮湿阴冷,霉味混杂着铁锈气息。
高晴烟跪坐在一张老旧木桌前,左手掌心鲜血淋漓,她却恍若未觉。
匕首又一次划过伤口,新鲜血液滴落在一张泛黄的x光片上。
那片子拍的是颅骨结构,边缘布满人工钻孔痕迹,而在某些特定角度下,能隐约看出一组编码式的刻痕。
随着鲜血浸润,整个地窖内的翡翠晶体忽然共振起来,发出高频震颤,宛如某种古老的召唤仪式正在完成。
一瞬间,她的意识被拉入一片雪白空间。
五岁的小女孩站在钟楼下,雨丝斜织,青石板反着光。
一名穿着旧式警服的男人蹲在她面前,帽檐压得很低,声音沙哑却坚定:
“晴烟,记住,别让他们把你变成书里的角色。你是真实的人,不是谁笔下的剧情工具。”
画面戛然而止。
高晴烟猛然惊醒,冷汗浸透后背。
“双生实验……根本不是为了制造完美罪犯。”她喃喃自语,眼神逐渐清明,“是把活人当成‘故事载体’,用记忆编程让他们自动走向既定结局……而真正执笔的,从来不是高明远。”
她抬头看向天花板裂缝中渗下的微弱月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们写剧本,我就撕稿纸。”
风起云涌,城市上空乌云翻滚,仿佛一场暴雨即将倾盆而下。
而在某个不起眼的街角,清晨六点的风月巷还未苏醒。
昏黄路灯下,一道身影靠在诊所外墙边,默默吞咽着止痛药。
他的右耳仍听不见世界的声音,手机却在此时轻轻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一条消息悄然抵达。
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合成图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