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高晴烟从那个疯子作家的手稿里破译出的通用后门指令。
刹那间,整个仓库的电路发出刺耳的啸叫——滋啦声高频且尖锐,像无数只蝉在耳边同时暴毙,那不是单一音调,而是由至少七种不同频率叠加而成的金属啸叫:高频如玻璃刮擦黑板,中频似高压电弧爆裂,低频则像巨型变压器过载前的濒死嗡鸣,三者共振,震得牙齿缝隙发酸,唾液腺不受控地分泌出微苦的津液。
原本还在倒计时的自毁程序卡顿了,连带着那三箱药剂内置的定位追踪器指示灯也由红转黄,陷入了逻辑死循环。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间隙,李炎像变魔术一样,单手抄起早已准备好的三只高仿金属箱,脚尖一挑,将真的药剂箱踢进阴影,同时把那三箱灌满了“罪痕显影剂”的假货滑入了车厢滑轨。
咔哒。
锁扣咬合的声音清脆悦耳——短促、利落、带着精密齿轮咬合特有的金属冷感,余音在冷雾中扩散时竟泛起一丝近乎瓷器开片的细微震颤。
甚至还有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异能追踪器发射端,被他用口香糖黏在了车底的大梁内侧,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像是在街头变戏法的骗子,口香糖拉出的细丝在冷气中瞬间变硬,黏附时发出“噗”的一声微响,像熟透的浆果被轻轻按破。
“找死!”
苏瑶终于反应过来,右手手肘处骨刃暴涨,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刺李炎咽喉,刃锋破空时卷起一道低压涡流,刮过李炎耳廓的瞬间,汗毛倒竖,耳道内压力骤变,鼓膜向内凹陷,连带着左眼视野边缘泛起一圈水波状的扭曲涟漪。
“你母亲叫赵婉秋。”
李炎没躲,只是语速极快地吐出这几个字。
骨刃悬停在他喉结前不到一厘米处,锋刃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那不是风,是超音速刃尖扰动空气形成的微压冲击波,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精准抵住喉结正中的软骨凸起,皮肤表面汗毛被静电吸附,根根直立,颈侧静脉在压迫下微微搏动,每一次跳动都撞在刃尖的寒气上,激起点点冰粒。
苏瑶那双幽绿色的瞳孔剧烈收缩,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机器。
“1987年生,死于一场‘意外火灾’。”李炎盯着她的眼睛,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和我娘是同一天,同一个火场。”
苏瑶的手臂开始颤抖,骨刃表面因为高频震动而发出嗡嗡的低鸣,那嗡鸣不是来自刃体,而是她臂骨内部植入的微型谐振器失控震颤,透过接触点传至李炎肩胛,震得锁骨隐隐发麻,像有细小的蜂群在骨髓里振翅。
“我们都不是工具,苏瑶。”李炎往前走了一步,胸口顶上了那锋利的刃尖,“我们是他们最害怕的变数。因为工具坏了可以修,但人一旦醒了,就会咬人。”
苏瑶怔怔地看着他,眼里的绿光明明灭灭,像是某种即将在深海熄灭的磷火。
几秒钟的死寂,仓库外的警笛声已经隐约传来由远及近,是两组不同频率的警笛交替鸣响,高音部尖锐如刀,低音部浑浊如鼓,声波在混凝土墙壁间反复折射,形成绵延不绝的、带着金属锈蚀感的混响余韵。
苏瑶突然笑了。
那笑容很难看,像是牵动了早已僵死的面部肌肉,却带着一种解脱的快意。
她猛地转身,手里的骨刃并没有收回,而是狠狠插入了控制台的核心主板。
滋——轰!
电火花四溅,物流主机彻底瘫痪,蓝白色电弧炸开时,空气中弥漫开臭氧的清冽与绝缘漆烧焦的苦涩,火花溅落处,李炎小腿外侧的裤管被灼出三个芝麻大的焦黑孔洞,孔洞边缘纤维蜷曲,散发出蛋白质烧焦的微腥。
“告诉那个写故事的女孩……”苏瑶没有回头,背影在电路短路爆出的火光中被拉得极长,显得单薄又决绝,“别让我活得像个悲剧。”
她推了一把李炎,然后迎着那团正在迅速蔓延的烈火走了进去。
李炎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撞破侧窗翻了出去。
他不能停。
正如老陈说的,他是那个已经把自己扔下悬崖的筹码。
凌晨四点的风带着湿气,刮在脸上像刀割——风不是匀速的,而是裹挟着细密雨丝,每一颗水珠撞上颧骨都带来微小的、带着凉意的冲击感,雨丝在睫毛上凝成细线,又被疾风吹断,留下短暂的、蛛网般的湿润感。
李炎站在风月巷的一处老旧屋顶上,脚下的瓦片早已松动,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那不是木头的呻吟,是青灰陶土在百年承重后崩解的脆响,每一步都伴随细微的颗粒剥落感,鞋底碾过碎瓦时,能感到粗粝的陶粉在袜子与脚背之间缓缓流动。
远处,那辆冷藏车的红色尾灯在夜色中划出一道血线,朝着青龙山方向疾驰而去。
“炎哥,”陈昊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信号源极其稳定。那帮孙子肯定以为药剂已经安全上路了,正做着量产的美梦呢。”
“让他们做。”
李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掌心处,刚才攀爬时被铁皮割开的口子正在渗血,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在灰黑色的瓦片上,血珠坠地时并未立刻洇开,而是在低温下凝成半透明的暗褐小丘,表面浮着一层极薄的、油脂般的虹彩膜,映着远处霓虹,泛出病态的紫绿光泽。
一阵钻心的刺痒感突然从伤口处传来,不是剧痛,而是像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神经末梢的酸痒,混杂着灼烧感,那痒意沿着桡神经向上爬行,所经之处皮肤泛起细小的粟粒状凸起,指尖末端微微发麻,像被静电反复轻啄,而伤口深处却有股隐秘的、类似辣椒素灼烧的温热感,正缓慢蒸腾。
痛觉正在回归。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咧嘴笑了,那笑容在晨曦的微光里显得格外狰狞又鲜活。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喂,”声音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饿,“今天想吃羊肉串吗?我请客。”
听筒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轻笑:“加辣,双份。”
“成交。”
挂断电话,李炎抬起头,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霓虹灯牌,投向了城市最高处的朱雀峰钟楼。
“剧本改好了。”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藏在袖口的破妄钉碎片,“接下来……该收账了。”
与此同时。
城市地底三千米,乌托邦静默层深处。
在一片死寂的数据洪流中心,编号为“prototype-01”的维生舱内,原本静止的心电图突然跳动了一下。
那具浸泡在绿色营养液中的躯体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正在高速旋转的数据漩涡。
它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露出一个僵硬、冰冷,却与屋顶上的李炎如出一辙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