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没再给陈昊反驳的机会,直接掐断了通讯。
午夜。
暗河里的水比预想的还要冷,像是在万年冰窖里泡过的刀子,顺着橡胶缝隙往里钻,带着尖锐的齿感,每一寸裸露的皮肤都在尖叫;水流裹挟着细小的砾石,反复刮擦着面罩边缘,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头顶的岩壁上长满了发光的苔藓,惨绿色的光晕在水波的折射下,把那些天然形成的钟乳石映照得像是一张张扭曲的人脸,正无声地俯视着这个闯入者,光晕随水波起伏脉动,人脸轮廓随之拉伸、压缩,偶尔闪过一瞬的狞笑,而水下寂静得可怕,唯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在耳腔内轰鸣,像困在铁桶里的鼓点。
李炎游得很慢,尽量不搅动水流。
突然,紧贴着胸口的“破妄钉”碎片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一颤,那震颤并非温度,而是一种高频共振,瞬间穿透三层衣物,直抵肋骨,令胸腔内脏都为之共振发麻。
这不是痛觉,是预警。
李炎瞬间停止了划水,身体随着惯性向前漂浮了一小段距离,然后死死扣住了岩壁上的一块凸起,指尖抠进湿滑的苔藓层,底下是粗粝冰冷的岩石,碎屑簌簌剥落,指尖传来湿冷与粗砺的双重触感。
他在水下掏出那瓶罪痕显影剂,拧开盖子,往面前看起来空无一物的水域挤了一滴。
那滴显影剂在水中迅速扩散,像是墨汁滴入了清水。
原本黑暗的水域里,突然亮起了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幽绿荧光。
那些荧光线条极其复杂,交织成一个巨大的网状阵列,拦在隧道中央。
是“灵魂枷锁”的变种阵法。
只要有活物穿过,瞬间就会被某种高频声波震碎内脏。
“呵,老掉牙的把戏。”李炎在心里冷笑。
这帮人大概是安逸太久了,忘了他在警校那一世是怎么靠土办法破机关的。
这种阵法有个致命弱点:它依赖于精准的声学共振。
他从腰包里摸出两枚只有指头大小的磁爆弹——那是他用以前办案没收的土制雷管改的。
他没有直接扔过去,而是利用水流的回旋力,手腕极其精巧地一抖。
两枚磁爆弹在水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精准地卡在了两块岩壁的夹角处——那里正是整个回音阵列的物理死角,也就是阵眼。
轰——
沉闷的爆炸声在水中激起一串浑浊的气泡——冲击波撞在耳膜上,像一记重锤,耳内嗡鸣不止;气泡升腾时裹挟着一股浓烈的硝烟与臭氧混合的焦糊味,直冲鼻腔。
那些幽绿的荧光阵列像是一块被打碎的玻璃,瞬间崩解成无数闪烁的光点,消散在暗流之中。
障碍清除。
李炎蹬开岩壁,继续向深处潜去。
越往前游,那股压抑感就越重,仿佛整座大山的重量都压在了这几吨黑水之上,水压不再是压力,而是一种粘稠的实体,沉沉压在肩胛与太阳穴,每一次心跳都像在对抗缓慢坍缩的宇宙。
终于,前方的黑暗被一片奇异的光芒驱散。
隧道到了尽头。
李炎浮出水面,大口喘息着摘下呼吸器,空气涌入肺部,带着浓烈的臭氧味,混杂着陈年腐尸的甜腻——那甜腻不是嗅觉,而是舌尖泛起的铁锈腥甜,喉头本能地收紧。
他爬上岸,从防水袋里拿出高晴烟给的“虚妄之眼”,架在了鼻梁上。
视野瞬间变得清晰而诡异。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四周的岩壁被人为修整过,刻满了看不懂的符文。
而在空洞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口巨大的、完全由活体结晶构成的棺材。
那棺材通体半透明,里面似乎流淌着某种粘稠的液体。
而在棺材周围,环绕着十二根漆黑的金属柱子,每一根柱子上都连接着无数根粗细不一的神经导管,导管的末端,连接着一个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些……是失踪的实验体。
李炎的视线顺着那些导管最终汇聚到棺盖之上。
那里用古篆刻着八个字,即便隔着这么远,依然透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双生合一,万灵归源】
“操。”李炎骂了一句,手已经摸向了枪套。
就在这时,那早就没了信号的系统界面,竟然在没有网络的情况下,在他视网膜上突兀地弹出了一条红色警告:
【滴。检测到超高频思维共鸣——信号源:朱雀峰方向。】
李炎一愣,下意识地掏出那个密封在双层防水袋里的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一张照片跳了出来。
那是一张极其模糊的自拍,背景是巨大的钟楼表盘。
高晴烟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像纸,手里却高高举着一块完整的、透着血色的“戌”字玉佩。
下面只有一行字,简单得近乎冷酷:
“李炎,我找到开头了。”
几乎是同一瞬间,李炎感觉到脚下的岩石微微震动了一下。
他抬头看去。
远处钟楼方向,虽然隔着厚厚的岩层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某种巨大的规则正在被强行改写。
那股无形的震荡波穿透了地层,让这地下墓穴里原本死寂的空气都开始躁动不安,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温热的胶水;岩壁缝隙中飘出细小的金色尘埃,在幽光中悬浮、旋转,发出极细微的“嘶嘶”声,如同亿万微小的活物在同时呼吸。
第十七块石碑的裂纹,正在那个女人的笔下疯狂蔓延。
暗河隧道尽头,那些如同呼吸般明灭的翡翠光芒突然停滞了一瞬。
李炎缓缓摘下鼻梁上的“虚妄之眼”,那一刻,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日里的戏谑,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