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传来周老爹咆哮的声音。
周铁梁那句“你给老子滚出来”，带着一个老兵濒临失控的全部怒火，重重砸在周野那扇紧闭的门上。
大哥周山在灶房门口满头大汗地烧水，二哥周河提着石灰桶，动作僵硬，五姐周桃攥着刚挖回来的草药，手足无措。整个周家，看似在执行命令，实则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弓弦，随时可能崩断。
所有人的主心骨，那个说一不二的周铁梁，正在跟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新神”，进行一场惨烈的权力交接。
而娄半城，这个从京城来的“不速之客”，拄着文明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里，原先的轻蔑和审视，已经悄然被一抹深不见底的惊疑所取代。
他不是在看一场家庭闹剧。
他是在看一条蛰伏的龙，如何用不见血的刀子，一寸寸地，夺走老龙王的权杖。
就在这对峙中，那扇让所有人又敬又畏的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万众瞩目之下，周野，那个传说中“一推就倒的病秧子”，竟然自己……走出来了！
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布衫，身形单薄，脸色也还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但所有人都敏锐察觉到，不一样！
他的腰杆，挺得笔直！
他的眼神，不再是往日的慵懒涣散，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淡定与从容，仿佛他不是刚从病榻上起来，而是从一场运筹帷幄的酣睡中醒来。
【叮！系统进化完成，宿主身体机能获得微量强化，已达“勉强下地行走”标准，请继续保持摆烂心态，切勿主动从事体力劳动！】
周野无视脑海中的提示音，也无视满院子震惊、呆滞的目光。
他走到院子中央，先是看一眼大哥烧得滚烫的大锅，又瞥一眼二哥脚边那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石灰水，最后，目光落在他爹周铁梁那张涨成紫红色的脸上，和那把被攥得“咯吱”作响的铁锹上。
“爹，”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您当年炸碉堡，是听上级的命令，还是自己抡着炸药包就往上冲？”
周铁梁一愣，下意识地吼道：“废话！当然是听命令！没有组织纪律，那叫送死！”
“这不就对了。”周野点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现在，我就是那个‘上级’。猪圈，就是那个‘碉堡’。猪瘟，就是里面的敌人。”
抬手指指自己的脑袋。
“我这儿，有作战计划。您那把铁锹，有吗？”
“你——！”周铁梁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一辈子跟人讲拳头和资历，哪见过这种降维打击式的歪理？
“您要是不信我，”周野的声音陡然一转，变得冰冷而锋利，“成啊。您现在就挖坑，亲手把这几头猪，把咱家这半年的嚼谷，把铁蛋铁栓开春上学的束修，一锹，一锹，全都埋喽！”
他往前走一步，直视着父亲的眼睛，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就当是……提前给咱家今年的光景，办白事！”
这话，和之前在屋里说的一模一样。但此刻，由他亲自站在院中，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那股子压迫感，强十倍！
周铁梁手里的铁锹，重如千斤。
埋？他怎么下得去手！那不是猪，那是全家人的命根子！
可不埋，就得听这个小兔崽子的？他一辈子说一不二，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父子身上。一个在明，暴跳如雷，却进退两难。一个在暗，稳坐钓鱼台，字字诛心。
而现在，那个在暗处的人，走到台前。
高下立判。
就在周铁梁的肩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下去的时候，周野却没再看他。
他转过身，那双眸子，第一次，正眼看向从进院开始就一直被他晾着的娄半城。
“娄先生。”
娄半城猛地一凛，下意识地站直身子，摆出商场谈判的架势。
“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周野的目光扫过他，又落在他身旁脸色煞白的娄小娥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您不是来‘打假’的吗？”
“好啊，我给您这个机会。”
他伸手指了指后院猪圈的方向，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院子，包括村外那辆黑色伏尔加轿车里打盹的司机，都仿佛跟着震了一下。
“就用我这几头得猪瘟，按您的‘科学’来说，必死无疑的猪，跟您赌一把。”
“赌？”娄半城眯起眼睛，一股棋逢对手的兴奋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