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峪村后那座荒废几十年的山神庙,最近闹“鬼”。
据村里那帮消息最灵通的“小脚儿侦缉队”(红箍老太)们说,一到半夜,那黑黢黢的破庙里就亮起比太阳还晃眼的雪亮灯光,还传出“叮叮咣咣”的鬼哭狼嚎。
有胆大的后生半夜摸过去,还没靠近,就被周家老二周河带人给瞪回来,说里面是“公社实验小组”的禁地,闲人免进。
一时间,流言四起。
有的说六爷把山神请回来,正在里面炼长生不老的仙丹。
有的说六爷在里面捣鼓“洋炮”,准备拉去北边打“邻邦”。
更邪乎的,是说亲眼看见傻柱往里头抬了一口大铁锅,这是要学太上老君,把许大茂那个“孙zei”给炼成金丹!
……
此刻,“仙丹”没炼成,庙堂里倒先“炸了庙”。
“不行!这活儿没法干!”
一个姓钱的老师傅,是娄半城花大价钱从城里请来的高级钳工,他把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扔在地上,气得吹胡子瞪眼。
“周家二小子,不是我们不给您六弟面子,可您这图……这叫什么?这叫‘胡闹’!是拿咱们的命在‘耍骨头’!”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四个口袋干部服,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人。
这人是县里派来“指导工作”的王技术员,一听庙里要搞“技术革新”,主动请缨来的,此刻他正推着眼镜,一脸的轻蔑和不屑。
“钱师傅说的没错。”
王技术员清清嗓子,用一种官方式的教训口吻。
“周河同志,你们这种脱离实际、不尊重科学的蛮干精神,是要不得的!你们看看这图纸,下面用煤炉往死里烧,上面却要走铜管过凉水,这叫什么?这叫热胀冷缩应力疲劳!炉子非炸成碎片不可!这是要出生产事故的!”
周河被这一个“大帽子”扣下来,脸涨成猪肝色。
他是个技术迷,能看懂图纸上每个零件的巧妙,比如用自行车链条带动搅拌棒,比如用砖石砌出夹层来保温。
可这些组合在一起,超出他的认知,他根本无法反驳王技术员这套“科学理论”。
“王……王技术员,我六弟他……他说,这叫科学……”周河急得脑门上青筋直蹦,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力感。
“科学?哼!”王技术员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冷笑,“哪个书上写的科学?我们厂里苏联专家留下的教材,我都翻烂了,就没见过这么‘离经叛道’的设计!”
“还有这个!”另一个瓦匠师傅也来劲,指着一堆用玻璃瓶和竹管子连成的古怪装置,“搞什么‘多级蒸馏’,接口就用猪尿泡和鱼鳔胶糊弄?密封不住!到时候毒气一漏,咱们全都得‘嗝儿屁’在这儿!”
“对!不干了!”
“这是要人命的玩意儿!”
有王技术员撑腰,老师傅们群情激奋,纷纷放下工具,场面彻底失控。
周河被围在中间,嘴笨,急得满头大汗,只能一遍遍重复:“我六弟说能行……”
那样子,活像个被逼到墙角的可怜虫。
就在这剑拔弩张,连傻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当口,一个懒洋洋,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声音,从庙门口悠悠传来。
“哟,挺热闹啊。搁这儿开批斗会,斗我二哥呢?”
话音未落,周野披着他那件半旧的棉袄,手里端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子,慢悠悠地踱进来。
他一出现,那股子万事不萦于心的懒散气场,立马就压住全场的火药味。
“六爷!”傻柱跟见到救星似的,一下就蹿过去。
周野没理他,眼神扫过被挤兑得脸红脖子粗的二哥周河,最后落在那位官气十足的王技术员身上。
他没发火,反而笑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位同志,面生啊。县里来的?”
王技术员推下眼镜,矜持地点点头,带着城里人对乡下人的优越感:“县机械厂,王建国。来指导你们的工作。”
“指导?”周野重复一遍,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他走到那张草图前,用脚尖踢了踢。
“就凭你看过几本苏联人不要的破书,就敢来‘指导’我?”
王技术员的脸“唰”地一下就黑了:“你这同志怎么说话呢?我这是对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负责!”
“负责?”周野嗤笑一声,捡起地上一根烧火棍,直接在地上画起来。
“来,王技术员,我今天就给你上一课,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科学!”
他三两下画出一个简易的烧水壶。
“你说我这一冷一热会炸炉子,对吧?”
王技术员梗着脖子:“这是物理常识!”
“常识个屁!”周野毫不客气地啐一口,“那是你们的常识,不是我的!傻柱!”
“哎!六爷!”
“去,给我弄个茶壶来,再拿块湿泥巴,几根竹管子!”
傻柱虽然不明白,但跑得比兔子还快。
很快,东西备齐。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周野把茶壶嘴用湿泥巴糊住,只留一个小孔插上竹管,然后把另一根竹管子对接上,外面缠上湿漉漉的破布。
他把茶壶架在临时支起的小火堆上,懒洋洋地对王技术员说:
“王技术员,看好。你要是觉得会炸,现在就撒丫子往外跑,我不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