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声音里那股子“我也没办法”的味儿,浓得化不开。
“所以啊,生产就只能先停。什么时候能再开工?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十天半个月,也可能是……一年半载吧。”
“这事儿呢,我就是跟你通个气。地区王主任那边要是问起来,你就照实说,就说我们秦家峪的电,‘接不上碴儿’,带不动高科技。让他老人家也别等。”
说完,不等李卫东在那头发出任何声音,周野“啪”的一声,干脆利落地把电话给挂了。
“嘟……嘟……嘟……”
电话里的忙音,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院子里每个人的心上。
周铁梁的嘴巴张成“o”型,他手里的旱烟锅子都忘抽。
王婆姨和那帮“小脚儿侦缉队”,听得目瞪口呆,脑子一片空白。
他们听明白了!
六爷这哪是打电话?
这分明是递刀子!还是捅向县太爷心窝子的刀子!
什么叫“通个气”?这叫最后通牒!
什么叫“让王主任别等”?这叫赤裸裸的将军!
他把皮球,用一种看似最无辜、最无奈的方式,狠狠地踢给县里!
断你们的官路财路,可别怪我周野,要怪,就怪我们这儿的电不争气!
高!
实在是高啊!
这一手玩得,简直是神仙手段!
周野挂电话,就像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把搪瓷缸子往傻柱手里一塞,转身就往屋里走,嘴里还嘟囔着:
“行啦,戏看完了,都散了吧。大晚上的不睡觉,明天哪有力气给咱家盖‘战斗鸡航母’?”
他那背影,懒散依旧,却在众人眼中,变得如同山岳般高大、深不可测。
院子里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屁都不敢再放一个,灰溜溜地全散了。
……
当天夜里,县长办公室的灯,亮了一宿。
第二天,太阳刚冒出个头。
“突突突——”
“轰隆隆——”
两辆崭新的、车身上喷着“电力抢修”四个鲜红大字的解放卡车,后面还跟着一辆拉着巨大线盘的拖拉机,像一条钢铁长龙,浩浩荡荡地开进秦家峪!
村口玩泥巴的“屁帘儿风筝”们都看傻。
全村的人,无论是在地里干活的,还是在家里做饭的,全都扔下手里的家伙事,潮水般涌出来。
当他们看到,从车上下来的,是县电力局的刘局长亲自带队,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工人师傅开始勘测、立杆,目标直指村后那座破庙时……
整个秦家峪,陷入一种梦幻般的寂静。
我的老天爷!
为六爷那座破庙,县里头竟然拉一条专线过来?!
还是局长亲自带队,特事特办?!
这哪是面子大?
这分明是把县太爷当成自家的长工使唤啊!
人群里,王婆姨看着那些穿着蓝色工装的城里人,只觉得两腿发软,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铁梁站在人群前,挺直腰杆,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骄傲和自豪。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家老六在秦家峪的地位,再也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活神仙”。
能一句话,就让县长连夜给他拉电线的——真神!
当晚,山神庙里灯火通明。
崭新的工业用三相四线电缆,直接从庙里接出来。
周河看着墙上那块崭新的电压表,指针稳稳地指向“380v”,一动不动,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颤抖着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猛地合上“赛博炼丹炉”的总电闸!
“嗡——”
沉闷而平稳的轰鸣声响起,电动机带动着巨大的搅拌棒,有力地转动起来。
庙里的几盏大功率白炽灯,亮如白昼,没有丝毫闪烁!
“成了!六弟!成了!”周河兴奋地冲着庙门口躺在摇椅上的周野大喊。
周野眼皮都没掀,懒洋洋地挥挥手。
“成了就开工,把炼丹大任交给傻柱。愣着干嘛?等着它自己下崽儿啊?”
“好嘞!”
傻柱拍着胸脯,像个领圣旨的大将军,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到炉子前,开始他“炼丹师”的生涯。
温度计的读数在精准控制下,缓慢而稳定地攀升。
一切,都完美得像是在做梦。
就在第一炉“丹”炼到一半,所有人都以为要大功告成的时候……
一股浓烈的、刺鼻的焦糊味,猛地从那巨大的发酵罐的缝隙里,飘出来!
“我操!什么味儿?!”
正守在旁边的傻柱,鼻子抽抽,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