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人老者一句字正腔圆的“我买了”,像块石头砸进油锅,整个角落“刺啦”一声,炸了!
钱爱国和他那帮跟班,脸上的嘲笑还没收回去,一个个跟被点穴似的,僵在原地。
买了?买啥?
买那一堆稻草?还是买那几个豁口碗?
这洋老头不是脑子有泡吧!
周野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稳坐八仙桌旁,抄起那把缺口的粗陶茶壶,给老者面前的豁口大碗里续上根本不存在的茶水,动作慢悠悠的,带着股子老北京茶馆里跑堂的松散劲儿。
“老爷子,您别急赤白脸的。”他开腔,一口纯正的京片子,懒洋洋的,“喝咱这儿的茶,得慢慢咂摸味儿。聊咱这儿的买卖,更得沉住气。”
娄小娥心头狂跳,但面上稳如泰山,立刻用流利而标准的英语,将周野这番话翻译过去。
那叫霍夫曼的老者非但没生气,反而赞许地点点头,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稻草,在那条吱呀作响的长凳上坐下,
“年轻人,原谅我的失礼。”霍夫曼推下金丝眼镜,一双锐利的蓝眼睛在周野和墙上的“道法自然”之间来回打量,“我叫汉斯·霍夫曼,一个在欧洲倒腾东方艺术品和茶叶的糟老头子。我能看出来,你这卖的不是苹果,也不是什么认证……”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卖的,是一种‘稀缺’。一种在钢铁森林里,对田园和自然的终极向往。”
这话一出,别说钱爱国他们,就连孙组长和农产品小组的几个技术员,都听得云里雾里。
卖“稀缺”?这词儿也太玄乎!
周野嘴角一撇,总算睁开眼,露出一副“算你识货”的表情。
“那您打算怎么个‘买’法?”
霍夫曼笑了,伸出一根手指。
“一万美金。”
“我买断你的‘绿墙认证’,在整个欧洲市场,为期一个月的‘独家谈判权’。这一个月内,你不能跟任何其他欧洲客商谈论这个‘标准’。一个月后,我们再来谈正式的合作,代理费另算。”
“嘶——”
整个角落,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一万美金!
在这个人均月工资只有几十块人民币的年代,一万美金是什么概念?那是一笔足以让任何一个单位眼红到发紫的天文数字!
而且,这还不是买产品,仅仅是买一个“谈判的资格”!
这哪是卖东西?这他妈是印钱啊!
孙组长激动得浑身“肝儿颤”,两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裤腿,才没让自己当场出溜到桌子底下去。
娄小娥在翻译的时候,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就是他说的“定规矩”?
简直是匪夷所思!
钱爱国傻了,他感觉自己不是被打脸,是被一列飞驰而过的绿皮火车迎面撞上,整个脑子都碎成渣子,嗡嗡作响。
他引以为傲的丝绸、的确良,辛辛苦苦跟人磨半天嘴皮子,一个订单也就几千美金。
人家这倒好,屁股没挪窝,就铺点稻草,说几句谁也听不懂的屁话,一万美金就跟纸糊的似的,自个儿飞过来?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连带着所有的骄傲和优越感,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周野听完报价,却没立刻答应,他伸出三根手指,懒洋洋地晃了晃。
“霍夫曼先生,您是行家,就该知道‘稀缺’这东西,不按斤卖。”
“第一,不是一个月,是一个星期。”
“第二,不光是欧洲,是整个西方世界。”
“第三,”周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价格,三万美金。现金,现在就要。”
所有人都觉得周野是疯了!
送上门的一万美金不要,还敢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要三万!
万一谈崩,那可真就成全天下最大的傻狍子!
就连娄小娥都紧张地捏紧衣角,刚想用英语劝两句。
霍夫曼却在短暂的错愕后,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哈哈哈!好!好一个‘不按斤卖’!年轻人,你的胃口和你的‘规矩’一样,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