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是一筐起了黑斑、软趴趴的烂红薯。
死路一条。
这是一条彻彻底底的死路。
许大茂那幸灾乐祸的视线,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在傻柱的背上。
“何师傅,看见没?大展身手吧!来,给我们变个魔术,把这毒土豆变成龙肝凤髓,我许大茂当场给你磕一个响的!”
傻柱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像是堵一万斤石头,刚要发作,鼻子却猛地一抽。
嗯?
什么味儿?!
在这股子能把人熏得“嗝儿屁”的霉烂穷酸味里,竟然霸道地、不讲理地、硬生生挤进来一丝清甜、鲜活、仿佛带着盛夏阳光曝晒过的、浓烈到让他灵魂都在颤抖的……果香?!
幻觉!
绝对是饿疯了产生的幻觉!
他正痛苦地自嘲,旁边的许大茂也“咦”一声,像条狗似的耸着鼻子,四处猛嗅:“什么味儿……怪香的……”
两人的目光,穿透黑暗,如同两柄利剑,死死锁定在地窖最深处。
那个被阴影笼罩的、半人高的柳条筐上!
周山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举着煤油灯,一步,一步,走过去。
昏黄的灯光,像一把慢动作的手术刀,一寸,一寸,撕开那片绝望的黑暗。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嗡——!
那……那柳条筐里,哪里是什么狗屁的土豆红薯!
那他娘的是一整筐、一整筐水灵灵、鲜嫩欲滴、红得能把人眼珠子活活烧起来的——
西!红!柿!!!
个个都有成年人的拳头那么大!
表皮光滑得像新娘子的红绸盖头,饱满得轻轻一碰,那带着阳光味道的浓郁汁水就会“滋”地一下,爆满整个地窖!
最顶上那几个,翠绿的蒂头还精神抖擞地立着,上面甚至还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只有在数九寒天才可能出现的、晶莹剔透的白霜!
“咕咚!”
傻柱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沫,喉结剧烈地、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他感觉自己二十多年建立的厨艺世界观、他引以为傲的“不时不食”的祖宗规矩、他对食材物性的所有理解,在这一刻,被这筐完全不该存在于这个季节的“妖物”,彻底轰成齑粉!
我……我这几十年大勺,算是颠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他娘的,整个人都快蚌埠住了!
这不是西红柿!
这是仙桃!
这是王母娘娘蟠桃会上才能有的仙果!
他颤抖着伸出手,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在朝拜圣物,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拿起一个。
入手冰凉沉甸。
一股浓郁到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番茄果香,霸道地、疯狂地钻入他的每一个毛孔!
“假的……这不可能……”
“这数九寒天的……这违背天理!这……这不是真的!”
“天理?”
傻柱猛地回头,一双牛眼瞪得血红,里面布满震惊、狂热和见鬼似的疯癫!
他死死盯着还在发愣的周山,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哥!!!”
他不是在喊,是在用尽生命咆哮!
他两步冲过去,一把抓住周山的胳膊,力气大得能捏碎骨头!
“亲哥!!!”
傻柱的唾沫星子喷周山一脸,他指着那筐神迹般的西红柿,声音已经完全变调,尖锐、疯狂,甚至带上绝望的哭腔!
“你告诉我!!这……这他妈的是什么玩意儿?!”
“这大冬天的……这东西……它到底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这是人能种出来的东西吗?!啊?!”
“你他妈的告诉我!!!”
周山被他这副彻底疯魔的样子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把他弟弟周野交代的话,像背书一样老老实实地学了出来。
“俺……俺六弟说……”
“这不是种的……”
“是……是拿咱村的黑煤疙瘩,借了山根儿底下的阳火……在地窖里硬生生给‘逼’出来的……”
周山咽口唾沫,用尽全力回忆着那个最关键、最玄乎的词儿。
“他说,这叫……‘天道有缺,我自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