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半城那头儿,办事就是利索,是个讲究人。
说三天,第三天日头刚爬上东山,一辆黑得发亮的伏尔加轿车,就跟个铁甲大王八似的,悄没声儿地停在秦家峪的村口,气派得让村里那几条只会追着土鳖跑的懒狗,都吓得夹着尾巴不敢叫唤。
来的不是娄半城本人,是个戴鸭舌帽的中年人,眼神精光四射,一看就是见过大阵仗的主儿。不仅带来用油布包得死死的五千块现钱,还拉来一整车周野清单上那些稀奇古怪的“高级货”。
玻璃烧瓶、酒精灯、医用纱布、甚至还有一台能称头发丝儿的小天平秤……这些玩意儿堆在周家院里,跟开个西洋景儿似的,引得半个村的老少爷们儿都踮着脚尖扒着墙头瞧,那眼神,活像看耍猴。
周野的“炼丹房”,算是挂牌营业。
只是这“炼丹”,充满土法上马的荒诞感。
地点,就在周家最里头那间黑咕隆咚的杂物房。大哥周山按吩咐,从后山那处没人敢爬的“鬼见愁”断崖上,采来几样颜色各异的草药;又按周野的怪要求,特地找来几个发绿毛的窝头,捣得稀碎。
二哥周河,这个闷油瓶,对着周野画的那些鬼画符似的图纸,愣是用一堆破铜烂铁和玻璃瓶,敲敲打打,组装出一套歪歪扭扭、看着随时会散架的“炼丹炉”。
王素芬和王腊梅俩妯娌,早就被赵玉梅耳提面命,知道这事儿关乎到自家娃儿能不能穿上“一抖净”的的确良,干起活来比谁都卖力。用滚开的水把瓶瓶罐罐烫三遍,又用酒精棉球擦三遍,干净得苍蝇落上去都得打滑。
万事俱备,只欠“火候”。
这最关键的一环,落在特地从轧钢厂食堂请来的“专业火候控制师”——傻柱的头上。
傻柱对这新头衔满意得直冒鼻涕泡,进那黑屋子,腰杆挺得跟电线杆子似的。
他的任务,就是伺候那个小煤炉,让土制“培养基”的温度,稳在周野说的一个不上不下的数。
这活儿,对别人是抓瞎,对他这个玩一辈子灶火的大厨来说,就是刻在骨子里的本事。
“炼丹”开始了。
周野依旧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裹着破棉袄,眼皮耷拉着,活像个随时要“嗝儿屁”的病秧子,嘴里却不紧不慢地往外蹦着指令。
“大哥,草汁儿和那发霉的窝头,三比一,对,倒进去,搅和匀,别嫌它臭!”
“二哥,你那破炉子给我看紧点,别他娘的漏气儿!”
“柱子哥!火候!火候是咱的命根子!盯死了!”
整个周家大院,都围绕着这个“病秧子”疯狂转动。
可事情,哪有那么顺当。
到后半夜,眼瞅着那玻璃瓶里的液体从浑浊慢慢变得清澈,一股奇异的药香飘出来时,意外发生!
“哎哟!坏了!”
负责看火的傻柱猛地一嗓子,声音都劈了叉!
只见他身前那根简陋的温度计,水银柱子跟吃药似的,“噌噌”往上蹿,眼看就要爆表!
“火……火大了!”傻柱额头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一张脸吓得没血色。这要是把一整锅“仙丹”给炼废了,六爷不得把他这“专业火…控…师”的脑袋给拧下来!
屋里的人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完了完了……”大嫂王素芬嘴里发虚,“我那的确良新衣裳……我儿子的新裤子……全完了……”
周铁梁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捏着烟杆的手直哆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里屋炕上传来周野懒洋洋,却带着一股子定海神针般劲头的声音。
“慌个屁!天塌不下来!”
“柱子哥,别动风门!”
“听我的,把你揣怀里那块擦汗的湿布,拿出来!”
傻柱一愣,下意识地掏出那块湿啦吧唧的布巾。
“往那玻璃瓶上……轻轻地……贴上去!对!就这么‘物理降温’!”周野的声音不疾不徐,“听见没?这就叫专业!这就叫‘临场反应’!你不是火候控制师,你现在是‘危机干预专家’!”
“危…危机干预专家?”傻柱被这新词儿砸得一懵,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哆哆嗦嗦地把湿布巾贴在滚烫的玻璃瓶壁上。
“滋啦——”
一声轻响,一股白烟冒起。
奇迹发生!
那根疯狂上蹿的水银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按住,竟然一点一点地……降了回来!
“我的妈呀!”王素芬又哭又笑。
屋里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感觉自个儿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又熬小半宿,当第一缕晨光从窗户纸的破洞里钻进来时,第一批“周氏神药”,终于出炉!
整整九十八支用小玻璃瓶封存的淡黄色液体!
在昏黄的灯光下,它们不再浑浊,清澈透亮,散发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混合着草药和发酵谷物的好闻香气,光是闻着,就让人觉得浑身通泰!
五姐周桃用她那娟秀的字迹,在每一个手写的标签上写下两个字——“壹号”。
“成……成啦?”周铁梁看着那排金灿灿的小瓶子,声音都在抖。
“我的老天爷!”赵玉梅扶着桌子,眼睛里放出的光,比一百瓦的灯泡还亮。
“六子!我儿!”王素芬一个箭步冲到炕前,激动得满脸通红,“这……这一小瓶,真能换一台拖拉机?”
周野被她晃得差点散架,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大嫂,格局打开点行吗?一台拖拉机?那是起步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