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那天晚上赵玉梅拍板定下“扎篱笆”大计后,周野的好日子算是彻底“凉了屁了”。
他那个能把豆腐渣换成玉米面的精明老娘,现在一门心思全扑在“如何给小儿子补身子,好早日抱上大孙子”这件头等大事上。
一大早,周野刚在被窝里伸个懒腰,院子里就传来赵玉梅中气十足的吆喝。
“老六!我寻摸着那只老母鸡最肥,今儿就给你炖!你个‘豆芽菜似的’小身板,再不补,将来小娥嫁过来,你都掀不动人家被窝!”
话音粗鄙,却引得院里几个嫂子一阵哄笑。
周野把头蒙进被子里,直翻白眼。
这叫什么事儿?这才几天,全家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活像看一头等着配种的功勋种猪。
正“肝儿颤”呢,门帘一挑,娄小娥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米粥,红着脸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我懂的”笑容的五姐周桃。
“六爷,娘让我看着你把粥喝了。”娄小娥的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把碗递过来,热气熏得她脸颊更红。
周野刚要说话,五姐周桃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来,还挤眉弄眼地小声嘀咕:“救你的‘催命符’来啦。”
信封是牛皮纸的,没邮戳,是娄半城托人从县里加急送来的。
周野接过信,懒洋洋地撕开,娄小娥凑过来,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一字一句地轻声念:
“……爱丽丝·格林已于今日下午三点抵达,入住友谊宾馆。此人雷厉风行,性格直接,对您‘中国农民’之身份抱有极大怀疑,但对作品本身评价甚高……”
“哟,动作还真快。”周野咂咂嘴,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把碗递给娄小娥。
“六爷,这信上说她不好对付,您看……”娄小娥有些担忧。
“不好对付,才说明她识货。”
周野重新躺回摇椅里,盖上那件狗皮褥子改的棉大衣,闭着眼,跟睡着似的。
“要是三言两语就被你爹那老狐狸给糊弄住,只能说她是个棒槌。那这笔买卖,咱不伺候也罢。”
他慢悠悠地睁开一条缝,眼里全是算计。
“去,给你爹回个话。”
……
与此同时。
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正行驶在宽阔却略显空旷的长安街上。
车窗外,一个蓝灰色的世界,在爱丽丝·格林碧蓝的眼眸中缓缓流过。
成千上万辆“永久”和“飞鸽”自行车汇成的洪流,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巨响,像一条不知疲倦的金属河流。
街上的行人,清一色的藏蓝色或灰色制服,唯一的亮色,是偶尔走过的军人衣领上鲜红的领章,和女孩子头顶上扎着辫子的红头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她从未闻过的味道,是蜂窝煤燃烧不充分的呛人气味,混杂着炒大白菜的油烟香,还有一股干燥的尘土气息。
这里,就是华夏。
一个跟她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充满压抑又蓬勃力量感的国度。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充满苏式风格的建筑群前——友谊宾馆。
一走进大门,外面的蓝灰色世界被隔绝。
柔软的羊毛地毯,锃亮的水晶吊灯,穿着白色制服、彬彬有礼的服务员,还有餐厅里飘来的咖啡和黄油的香气……
这里,像一个精心打造的、与世隔绝的孤岛。
娄半城早已在咖啡厅的窗边位置等候多时。
他依旧是一身得体的长衫马甲,手里不紧不慢地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文玩核桃。
“格林小姐,一路辛苦。”娄半城站起身,脸上是商人招牌式的、看不出真假的微笑。
“娄先生。”爱丽丝坐下,用流利的中文开门见山。
她从皮包里拿出那本被翻得卷边的《star farm》,推到桌子中央。
“在见到那位作者之前,我必须再次确认。”
她身体前倾,那双蓝眼睛直直地看着娄半城。
“您确定,写出这本书的人,只是一个农民?”
她无法相信。
书里对星际帝国的权力架构、对“紫青双剑”背后量子纠缠的哲学思辨,其深度和广度,远超她见过的任何一位科幻作家。
这怎么可能是一个连英文都不懂的中国农民写出来的?
这绝对是个骗局!一个为博取西方眼球而精心设计的“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