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刚过，秦家峪村口的土路终于见干爽。
半个月后，一辆黑得发亮的“伏尔加”轿车，挂着京城来的特殊牌照，像一头误入羊圈的黑豹，小心翼翼地碾过坑洼，停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
车门打开，下来三个洋人，清一色的毛料西装，脚上锃亮的皮鞋沾点尘土，便引得他们皱眉不已。
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名叫富兰克林，是“奥林匹斯影业”的制片副总裁，专门负责海外项目。
他身后跟着的俩人，一个眼神锐利如鹰，是公司的法务主管霍克先生；另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是财务顾问，浑身散发着一股联邦金融区精英特有的傲慢。
三人站在村口，看着远处墙上“农业学大寨”的斑驳红漆标语，闻着空气中飘来的柴火和牲口粪便混合的独特气味，脸上的表情，比调色盘还精彩。
“乔纳森，你确定……那个‘东方的科幻奇才’，住在这儿？”法务主管霍克压低声音，语气里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
早已等在村口的乔纳森·格林一身得体的猎装，与这环境格格不入，又仿佛是这两种文明的唯一连接点。他做出个“请”的手势，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霍克先生，伟大的故事，往往诞生于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当富兰克林一行人被引进卧龙居时，那股子违和感达到顶峰。
院里头，一根晾衣绳上挂着五颜六色的被单和衣物，墙角堆着半人高的蜂窝煤，一只老母鸡领着一群小鸡仔，在他们光亮的皮鞋边“咯咯哒”地刨食。
这……这哪是谈判地点？这分明就是一户最最普通的……东方农家小院！
赵玉梅早就得信儿，热情地迎出来，嘴里喊着：“来啦！快屋里坐，快！”
她不由分说，给三位西装革履的洋大人一人搬来一个小马扎，又让五姐周桃端上三只印着红双喜的大海碗，里面是刚沏好的、飘着茉莉花茶梗和碎末的热茶。
法务主管霍克看着手里比他脸还大的茶碗，和那几乎能当板凳用的小马扎，嘴角狠狠抽搐一下，表情管理彻底失控。
周野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懒散模样，四仰八叉地靠在院子中的摇椅里，身上盖着薄棉被，手里慢悠悠地盘着两颗油光发亮的核桃，眼皮都没抬一下。
“几位爷，远道而来，辛苦。”
他用的是一口字正腔圆的京片子，带着股子没睡醒的沙哑。爱丽丝穿着牛仔裤，抱着相机，站在一旁，准备随时充当翻译。
富兰克林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迅速调整好心态，脸上挂起职业的微笑：“周先生，您的院子……非常有生活气息。”
“那是，接地气儿。”周野懒懒地回一句。
法务主管霍克可没这闲情逸致，他把大茶碗往地上一放，直奔主题。
“周先生，时间宝贵。我们这次来，是带着奥林匹斯影业最大的诚意。”他用一种施舍般的语气，抛出自认为的王炸。
“关于《星际农场》的电影改编权，我们愿意出价五十万美金，一次性买断其在全球范围内的所有版权，包括但不仅限于续集、衍生品、漫画、游戏等一切形式。”
五十万！美金！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小院里轰然炸响。
正在给茶壶续水的五姐周桃，手一哆嗦，滚烫的开水溅到手背上，她“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却浑然不觉疼痛。
里屋打算盘的赵玉梅，也停下手里“噼里啪啦”的算珠，耳朵“噌”地一下竖起来。五十万美金……按黑市的价儿，这得换多少粮食，多少布票，能把整个秦家峪的屋顶都换成琉璃瓦！
霍克非常满意这种震撼效果，他轻蔑地瞥摇椅里的周野一眼，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周先生，这笔钱，能让您和您的家族，在这片土地上，过上国王一样的生活。”
周野盘核桃的手，停下。
院子里，只剩下风吹过葡萄藤的“沙沙”声。
他掀开眼皮，那双总是带着三分倦意的眸子，此刻却清亮得吓人。他看着一脸傲慢的霍克，笑了。
“king?”
一个纯正的、带着贵族口音的单词，从他嘴里蹦出来。流利程度，甚至超过乔纳森。
在场的所有洋人，包括爱丽丝，都猛地一愣。
周野慢悠悠地坐起身，把核桃往旁边的小石桌上一搁，发出“嗑”的一声轻响。
“sorry, i have no interest in being a king.”
他站起身，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用那口地道的伦敦腔继续说道：
“but, i am quite interested in opening a bank.”
霍克彻底懵：“what… what do you mean?”
周野没理他，他踱步到院子中间，目光直视着制片人富兰克林，这个团队里真正的决策者。
“富兰克林先生，五十万，是很多钱。可你们想买的，不是我一个故事，是我的未来。这就有点……不上道。”
他伸出两根手指。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听仔细。”
“第一，我把《星际农场》第一部的电影改编权，‘租’给你们。不是卖，是租。”周野强调道，“租金，三百万美金。外加全球票房纯利润的15%作为分红。至于续集和周边，一事一议，咱们另开价。”
“轰！”
富兰克林和他的团队，感觉脑子里有根弦，当场就断了。
“三百万美金的租金？还要15%的票房分红？！”霍克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当场跳起来，英语说得又快又急，“are you insane? this is ckmail! not even stephen king can get such a deal in hollywood!”
周野依旧不看他，眼神玩味地盯着富兰克林。
“第二，”他声音不大，却压过霍克的咆哮，“也是我个人，比较推荐的方案。”
“咱们，合资。成立一家新公司。”
“我方，以《星际农场》以及我未来十年内所有原创故事的全球ip，作为无形资产入股。你们奥林匹斯影业，负责出钱、出人、出渠道，把我的故事变成电影，卖到全世界去。”
他目光扫过身边的爱丽丝和五姐周桃。
“新公司，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格林-桃源’传媒。用爱丽丝的姓，和我五姐的名儿。”
爱丽丝和周桃同时愣住，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上心头。他把她们，写进他未来商业帝国的名字里。
“至于股权嘛……”周野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慢悠悠地画个圈，然后指向自己。
“我方，占51%。拥有所有ip的最终归属权，以及对所有影视化项目的一票否决权。”
他又指向一脸呆滞的富兰克林三人。
“你方，占49%。负责具体运营。作为合作的诚意，第一部电影，也就是《星际农场》，投资不得低于三千万美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