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天儿,刚入秋,透着股子燥。
刚把美国佬忽悠去西伯利亚吹冷风,周野这一趟南下鹏城,可谓是满载而归。
黑色桑塔纳稳稳停在胡同口,车门推开,一只锃亮的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周野鼻梁上架着蛤蟆镜,手里提着俩大皮箱,那是从友谊商店扫荡来的进口乐高和巧克力。
“得嘞,回家抱孩子去。”
周野哼着小曲儿,正琢磨着晚上让傻柱整顿涮羊肉,去去身上的火气。可刚转过街角,那一嗓子小曲儿,愣是卡在喉咙眼里,咽不下,吐不出。
原本该是排大队、热火朝天的“周家铺子”总店,此刻跟个灵堂似的。
两扇朱漆大门紧闭,上头交叉贴着两条白森森的封条,那个鲜红的公章,像在冲着过往行人瞪眼。
台阶上,蹲着个人。
烟头扔满地,那一身标志性的油腻围裙也没摘,傻柱抱着脑袋,整个人缩成一团,像只被抽脊梁骨的大虾米。
路过的大妈大爷指指点点:
“瞧见没?这就是那黑心店!听说面粉里掺毒药!”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亏我以前还老来吃,呸!”
周野把墨镜往头顶一推,眼神沉下来。
这是有人不想让他安生啊。
……
区卫生科,三楼尽头的一间办公室。
这里采光极好,窗台上养着两盆君子兰,叶片肥厚,一看就是精心伺候的主儿。
许志强坐在办公桌后头,慢条斯理地擦着眼镜片。他长得跟许大茂有七分像,尤其是那双绿豆眼,透着股子与生俱来的算计劲儿。但他比许大茂会装,一身中山装穿得笔挺,口袋里插着两支钢笔,看着斯斯文文。
桌上的红色电话机响两声。
许志强拿起听筒,嘴角挂着一丝玩味:“叔,您放心。这回手续齐全,样样合规。谁来查也是这个理儿。”
电话那头,许大茂的声音亢奋得像刚偷着鸡的黄鼠狼:“志强啊,你这手‘杀人不见血’玩得漂亮!那傻柱平时仗着周老六,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这回,非得让他把以前吃的,全给我吐出来!”
“叔,咱们是公事公办。”许志强对着阳光照照镜片,语气却透着阴狠,“群众举报,既然查出黄曲霉素超标,那就得封店整顿。至于什么时候整顿好……那是技术问题,三年五载也不稀奇。”
“哈哈哈哈!好一个技术问题!”许大茂狂笑,“那周老六呢?有什么动静?”
“听说刚回京。”许志强把眼镜重新架回鼻梁,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回来又如何?这是政策,是法规。他一个倒腾物资的个体户,还能大过红头文件?”
挂断电话,许志强端起茶杯,吹开浮沫,美滋滋地抿一口。
跟他斗?
这帮泥腿子,还是太嫩。
……
周家老宅,正房。
气氛压抑得像暴雨前的闷罐子。
大哥周山坐在主位,手里那个用了十几年的搪瓷缸子,已经被他捏得变形。二哥周河闷着头,脚边全是烟灰。
大嫂王素芬眼圈红肿,显然刚哭过。
“太欺负人了!”
周山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那只搪瓷缸子乱跳,“咱们老周家做生意,从来都是那是那一,这是二!那面粉是国营一厂特供的,怎么可能有毒?这分明是栽赃!”
“大哥,光喊冤没用。”二哥周河声音沙哑,抬头看一眼屋顶,“人家手里捏着印把子,说你有毒,没毒也有毒。我去厂里找过关系,人家一听是卫生科许科长亲自督办的案子,都躲着走。”
“许志强……”周山咬牙切齿,“许大茂这只老狗,这是要把咱们往死里整啊!”
屋里再次陷入死寂。
这是一种面对“规则暴力”时的无力感。哪怕你有一身力气,哪怕你占着天大的理,但人家用一张薄薄的纸,就能压得你喘不过气。
“哐当!”
院门被一脚踹开。
众人惊得一哆嗦,抬头望去。
只见周野提着两个大皮箱,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他脸上的墨镜已经摘下来,挂在领口,那双平日里总是半睡半醒的桃花眼,此刻寒光四射。
“六叔!”
“六舅!”
屋里的孩子们像看到救星,呼啦一下围上去。
傻柱跟在周野后头,一脸委屈,眼泪鼻涕糊满脸,见着周山就像见着亲爹:“大队长!您可得给我做主啊!我对灯发誓,我要是敢在面里掺假,让我出门被车撞死!那是给街坊四邻吃的啊,我傻柱缺德也不能缺在这上头啊!”
周野把皮箱往桌上一搁,“咚”的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