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孙紫恩的声音低了下去,“陈书记最近……在重新审核广生服饰的用地和优惠政策,节奏放缓了不少。另外,他好像对旅游公司的运营模式也有些……不同的看法。”
秦赐眼神微凝。陈光果然开始动作了,而且是从塔寺乡目前最核心的两个经济增长点入手。他沉默片刻,只说了一句:“守住底线,依法依规。有什么情况,及时沟通。”
挂了电话,秦赐回到座位,心情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塔寺乡正面临着他预料中的调整,而他,却只能在这布满故纸堆的办公室里,通过电话了解只鳞片爪。
廖主任推了推老花镜,看着他,忽然慢悠悠地说:“小秦啊,既来之,则安之。文史工作看似边缘,实则不然。一方水土的根脉魂魄,都藏在这些故纸堆里。读懂了历史,才能更清楚地看清现在,甚至……预见未来。”
秦赐心中一动,看向这位看似只知埋首故纸堆的老主任。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下午,廖主任抱来一摞厚厚的《九峰县志》和《九峰文史资料汇编》放在他桌上。“你先熟悉熟悉家底。咱们九峰,别看现在经济不显,历史上也是出过人物、有过风云的。尤其是矿业发展史,里面门道不少。”
矿业?秦赐立刻联想到已被查封整顿的塔山矿业。他道了声谢,翻开那本厚重的县志,他很快沉浸进去,从地理沿革到人物传记,从民俗风情到经济变迁,尤其是关于矿产资源开采的记录,他看得格外仔细。
在翻阅一本八十年代的《九峰文史》内部刊物时,一篇关于“民国时期九峰矿产开发与地方势力”的文章引起了他的注意。里面隐约提到,当时某些有背景的商团,如何通过权钱交易,垄断了优质矿脉,排挤本地乡绅。虽然语焉不详,但那种利益交织、暗箱操作的模式,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快下班时,办公室门被敲响。县委组织部干部科的一位副科长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
“秦主任,打扰了。按照干部管理规定和县委领导指示,您作为新任命的部门副职,需要将组织关系正式转入政协党支部。这是相关表格,您填一下。”副科长将几张表格放在他桌上,语气客气却透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秦赐点点头,拿起表格。这只是正常程序,但他明白,这更是一种象征性的切割——他与过去那个拥有广泛协调权、能够调动资源的“塔寺乡长”身份,正式告别了。从现在起,他是政协文史委的秦副主任,活动范围主要在这栋小楼和这些档案柜之间。
他拿起笔,开始填写表格,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窗外,夕阳的余晖给老旧的办公楼镀上了一层黯淡的金色。
这里没有硝烟,没有直接的对抗,只有日复一日的平淡和看似无关紧要的史料整理。但秦赐知道,这同样是另一个战场。一个需要更多耐心、更需要从历史碎片中寻找线索和智慧的战场。
他或许暂时离开了权力中心,但他从未停止思考和准备。故纸堆里,或许就藏着破局的钥匙。而他要做的,就是沉下心来,在这片看似沉寂的领域里,找到它。
他填完最后一项,将表格递给等待的副科长,神色平静。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