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奕君却答得坦然：“想过。尤其是上初中的那会儿，觉得咿咿呀呀的，不如流行音乐酷，跟同学也玩不到一起。还偷偷跑去学过一阵子吉他。”
这倒是出乎田梦笙的意料。“后来呢？”
“后来？”他看向远处的水面，语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温和，“被我父亲结结实实训了一顿，说我不务正业。
但训完之后，他跟我说，‘东西不一样，但里面的劲儿是通的。你哪天能把戏文里的悲欢离合，唱得像那些流行歌一样，让人一听就钻进心里，那才算你出师’。”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把吉他，后来就放在我房里，偶尔也弹弹。确实……有帮助。”
田梦笙安静地听着。她发现自己之前对他的认知实在片面。
先前自己只当他是个功底深厚的传统戏曲演员。
直到此刻，那些枯燥的晨练、儿时的趣事、叛逆的插曲和父辈的箴言，一点点拼凑出一个更立体的他。
她看到了那份举重若轻的背后，是数十年如一日的“规矩”，以及在规矩中寻到的通透。
“你父亲的话，很有道理。”她轻声说，心里那份因创作瓶颈而产生的焦灼，似乎被这番关于“劲儿是通的”的话，悄然抚平了些许。
晨光愈发明亮，将凉亭内外照得通透。一问一答间，隔阂在消融，一种基于相互理解的平静氛围，悄然流淌。
凉亭外的日头渐渐升高，将石板路照得发亮。程奕君看了眼时间，带着些许歉意开口：“我还有些事，得先走一步。”
田梦笙这才意识到两人已聊了许久。她点点头，并未追问具体何事，只是自然地回应：“好，那下次再聊。”
看着程奕君转身离去的背影，她心里有种奇特的充盈感。那些关于戏曲基本功的枯燥，儿时练功的趣闻，乃至艺术相通的感悟，像一颗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层层涟漪。
她站起身，慢慢走回自己的临时落脚点。
推开门，目光再次落在地板上那些被废弃的曲谱时，心境却与早晨出门前截然不同。
劲儿是通的…… 她脑海里回响着这句话。
没有像之前那样强迫自己立刻坐到乐器前，她只是拿起其中几张废稿，平静地审视着。
那些原本让她觉得别扭、不够完美的段落，此刻看来，似乎也并非一无是处，只是之前被焦虑蒙住了眼睛，找不到调整的方向。
她拿起笔，在其中一页的副歌部分轻轻划了一下，哼唱出另一个可能的旋律走向。动作不疾不徐，眼神里是许久未见的专注与澄澈。
这时，夏可可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本想问问她早上出去散步感觉如何，却在看到田梦笙侧影的瞬间愣住了。
田梦笙正微微偏着头，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敲着节奏，神情是一种沉浸而松弛的专注，甚至……嘴角还含着一丝极淡的、自然的笑意。
这与之前那个周身笼罩着低压、眉头紧锁、仿佛随时会碎裂开来的田梦笙，判若两人。
夏可可心里惊诧万分，悄悄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她不知道那个清晨发生了什么，但她由衷地感激那个让田梦笙找回这种状态的奇迹。
而在门内，田梦笙并未察觉这个小插曲。她正循着内心那份重新流动起来的、舒缓的节奏，一笔一划地，重新勾勒那些沉睡的音符。瓶颈依然在那里，但她看待它的方式，已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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