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现在方便进来施工吗”，像一把涂满蜂蜜的榔头，精准地敲在了这间屋子凝滞如实质的悲伤空气上，砸出了一片荒诞的嗡鸣。
阿春在门外大概也觉得自己的问题离谱到了极点，声音越来越虚。
最后那句关于“浪漫流星”还是“静谧星海”的询问，已经细若游丝，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而房间里，顾夜沉，这个刚刚自曝“杀妻”的男人，正以一种自我放逐的姿态缩在地板的阴影里，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毁灭气息。
苏晚萤的职业假笑，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消失了。
她不是被顾夜沉吓的，而是被这操蛋的现实给整无语了。
一边是男主角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现场，一边是影响她年终奖的kpi改造工程。
怎么选？
这还用选吗？
死人的悲伤再大，能有活人的kpi重要？
苏晚萤深吸一口气，然后站了起来。
她没有再看地上的顾夜沉一眼，径直朝着房门走去。
她的高跟鞋踩在昂贵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有条不紊的声响。
每一下，都像踩在顾夜沉那敏感脆弱的神经上。
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全然的不可思议。
她就这么走了？
在他剖开自己最血腥的伤口之后，她就这么……去开门了？
苏晚萤拉开了厚重的房门。
门外，阿春和几个穿着“星速达”制服的安装师傅正躬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出。
“少奶奶……”
阿春的声音都在发抖。
“静谧星海效果。”
苏晚萤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确认一份会议纪要。
她侧过身，让出门后的空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屋内的方向。
“里面有人在休息，动作轻一点。”
“是是是！”
为首的安装师傅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地毯直接铺，不用挪动原有家具。”
“乐高墙装在那面空墙上，图纸在我手机里，待会儿发给你。”
“还有，所有安装过程，不准发出超过四十分贝的噪音，能做到吗？”
苏晚“萤补充道。
“能！我们有专业的静音设备！”
师傅赶紧保证。
“很好。”
苏晚萤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一脸呆滞的阿春。
“给师傅们准备点水和夜宵，记在我的账上。”
说完，她关上了门，将门外那个充满烟火气的世界，与门内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角落，重新隔绝开来。
她一转身，顾夜沉那道仿佛能杀人的视线便直直地钉了过来。
那目光里翻滚着荒谬、愤怒，以及一丝被彻底冒犯和刺伤的震惊。
苏晚萤完全无视了他。
她走到吧台，倒了一杯温水，然后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将杯子递了过去。
她的动作很平稳，没有丝毫的怜悯或同情，更像是一个护士在执行医嘱。
顾夜沉没有接。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她，那张俊美面孔上的血色正在一点点回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的怒火。
苏晚萤也不催促，就那么举着杯子，平静地开口。
“顾总，我刚才复盘了一下你的‘杀人自白’。”
她的语气，像是在解构一份逻辑混乱的商业计划书。
“结论是，可信度低于百分之五。”
“第一，逻辑漏洞。”
“作为顾氏总裁，你的社会关系和影响力决定了，你不可能在犯下如此重罪后，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
“第二，动机不明。”
“你没有提供任何关于‘为什么’的信息，一个没有动机的自白，更像是情绪宣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苏晚萤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落在他身侧那只紧握着挂坠的手上。
“你的身体反应。”
“那不是一个凶手的冷酷或者忏悔，而是受害者的创伤应激。”
“你握着它的姿势，不是占有，而是恐惧和自我惩罚。”
“你不是杀了她。”
苏晚萤将水杯往前又递了递，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穿透力。
“是你觉得，你杀了她。”
顾夜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那双一直紧盯着她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动摇。
苏晚萤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把水杯强行塞进他冰凉的手里，然后自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好了，顾总，情绪宣泄时间结束。”
“现在，回到我们的主线任务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