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很轻。
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顾夜沉那根早已绷断的神经。
是啊。
他只是一个，需要光，才能活下去的人。
顾夜沉的呼吸，在那一刻，彻底停滞。
不是责备。
不是审判。
而是一句，没有任何情绪的陈述。
一个将他从那个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的“守护者”宝座上，一脚踹下来，然后，重新定义了他存在价值的，陈述。
他不是光。
他甚至不是影。
他只是一个……需要被照亮，才能勉强存在的，可怜虫。
三年来，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自我折磨，在这句话面前，都变成了一个荒诞、可悲的笑话。
那股刚刚因为儿子的出现而勉强压下去的、毁天灭地的痛苦，再次以一种更加凶猛的姿态，席卷了他。
可这一次，他没有嘶吼，没有发狂。
他只是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双手攥着拳头固执地垂在身体两侧。
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决堤。
不是因为悔恨，也不是因为痛苦。
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看穿后，无所遁形的，极致的羞耻感。
苏晚萤没有再看他。
她抱着怀里那个还在微微发抖的小身体，转身，走向儿童房。
她的动作很轻，脚步很稳，仿佛身后那个正在经历着灵魂崩塌的男人，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妈妈……”
希希的小脑袋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噩梦中完全挣脱出来。
“嗯，我在。”
苏晚萤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她将希希轻轻放回那张柔软的儿童床上，为他拉好被子，掖好被角。
【叮！安抚受惊的幼崽，幸福指数+50，安全感指数+100！】
【“终极守护协议”能量小幅回升。】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苏晚萤却连半分注意力都没有分给它。
她俯下身，用指腹轻轻擦去希希眼角残留的湿意。
“希希，看着妈妈。”
小家伙听话地睁开那双水汽氤氲的大眼睛。
“这个世界上，会有很多很多的怪兽。”
苏晚萤看着他的眼睛，用一种讲故事般的语气，认真地开口，“它们有的长得很吓人，有的会伪装成漂亮阿姨，有的，甚至会躲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希希的小嘴微微张着，显然被这个设定吸引了。
“但是，你什么都不用怕。”
苏晚萤伸出小指，与希希那根肉乎乎的小指，勾在了一起。
“因为你的妈妈，是宇宙最强的奥特曼。”
“只要你叫我的名字，我就会立刻出现，把所有的怪兽，都打得屁滚尿流，保护好我的希希。”
希希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那里面残存的恐惧，被一种全新的、名为“崇拜”的光芒所取代。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却无比郑重地宣告：“嗯！妈妈是光之巨人！”
“乖，睡吧。”
苏晚萤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睡着了，妈妈就在门外，为你站岗。”
希希终于彻底安心了。
他抱着自己的奥特曼玩偶，在妈妈的注视下，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平稳而绵长。
苏晚萤又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确认他真的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当她重新回到书房时，顾夜沉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石雕，笔直地，站在书房的正中央。
他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空洞。
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晚萤走到他对面，没有坐下，只是那么平静地看着他。
良久。
“想救他吗？”
她问。
顾夜沉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他疯了一样地点头。
“想。”
一个字，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却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那就先学会，怎么当一个父亲。”
苏晚萤的语气，没有半分波澜，像是在陈述一条最基本的物理定律。
“不是那个只会在幕后提供金钱和资源的顾夜沉。”
“而是一个，能让他笑，能让他哭，能让他感受到，除了妈妈之外，他还有另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的，爸爸。”
顾夜沉怔住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
他以为她会命令他，利用他，将他变成一把复仇的刀。
可她却……
“我……”
他张了张嘴，声音里充满了茫然与无措，“我该怎么做？”
“从明晚开始。”
苏晚萤的视线，转向了儿童房的方向，“你，去给他讲睡前故事。”
“每天，一个。”
“直到他不再做噩梦为止。”
顾夜沉彻底愣住了。
讲……讲故事？
这个任务，简单到可笑，却又沉重到，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这三年来，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甚至，从未真正抱过那个孩子，从未陪他玩过一个完整的游戏，更别提，讲什么睡前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