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城外,三十里处一处荒丘。
寒风卷着冰屑从北方吹来,刮在人脸上生疼。张端之站在丘顶,望着远方那片已经沦为废墟的城池,久久不语。
那里曾是张家经营了数百年的根基。高大的城墙,繁华的街市,数十处店铺、酒楼,还有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世世代代积累下来的人脉和利益……如今,全都没了。
“族长……”三族老张守义走到他身侧,声音沧桑,“咱们的人清点完了。留在城中的十七处产业全部被毁,三十余名未及撤离的旁系子弟和二百余名伙计、护卫……无一生还。”
张端之闭上眼睛,苍老的面容在寒风中微微颤抖。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损失。”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那些依附于我们的小家族、那些与我们张家世代交好的盟友、那些靠我们吃饭的百姓……从今日起,张家在北地,便是无根的浮萍了。”
张守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四族老张栖凤拄着拐杖走了过来,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毅:“浮萍又如何?只要能活下来,只要人还在,张家的魂就散不了!端之,你现在是一家之主,可不能被这点打击压垮!”
“四姑教训得是。”张端之苦笑着摇摇头,“我只是……只是没想到,殇王的报复来得这么快,这么狠。那从天而降的一击,根本非人力所能及。我们张家在他眼中,恐怕真的与蝼蚁无异。”
“所以我们必须抱紧秦驸马和朝廷这条大腿。”大族老张守仁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这位平日脾气最火爆的老人,此刻却异常冷静,“殇王要夺的是大炎的天下,我们张家如今已无退路。唯有跟着秦驸马,跟着朝廷,与殇王不死不休,或许还能为族人争得一线生机,为张家谋一个未来。”
张端之缓缓转过身,看着身后聚集的数十名张家核心族人。这些人大多是结丹期修为,是张家如今还能拿得出手的中坚力量。他们脸上或悲戚,或愤怒,或茫然,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不确定和恐惧。
“诸位,”张端之深吸一口气,声音提高了些,“张家遭此大劫,是我张端之无能。但事已至此,悔恨无用。从今日起,张家与殇王,便是血海深仇,不死不休!我等唯有追随秦驸马,效忠朝廷,方有报仇雪恨、重振家业的一天!”
“愿追随族长!追随秦驸马!”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在寒风中传开,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就在这时,一道青色身影从远处走来。
秦阳来到张端之面前,看着这位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的张家族长,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他拍了拍张端之的肩膀,沉声道:“张族长,节哀。今日之仇,秦阳记下了。待我北上归来,定会亲手向殇王讨还这笔血债。”
张端之看着秦阳年轻却坚毅的脸庞,忽然躬身,郑重行了一礼:“秦驸马,从今往后,我张家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还有张家未来的希望,就全都托付给您了。只盼驸马能在大炎陛下面前,为我张家陈情一二,让我张家日后能在北地……重新扎根。”
这是张端之作为一个族长,能为家族争取的最大承诺了。失去根基的家族,若没有朝廷的认可和扶持,在这乱世之中,很快就会消散殆尽。
秦阳连忙扶起张端之,正色道:“张族长放心。张家为朝廷立下大功,更因此遭受如此劫难,陛下圣明,定会厚待张家。待此间事了,我必亲自为张家请功,让张家在北地重建基业,甚至更胜往昔!”
“多谢驸马!”张端之眼眶微红,身后的张家众人也纷纷躬身行礼。
秦阳的这一句承诺,对如今的张家而言,无异于黑暗中见到的一缕曙光。
正说话间,远处又有几道身影匆匆赶来。为首一人,正是忘言楼楼主莫言笑。他身后跟着女儿莫轻妍,以及准女婿赵东阳。
三人衣衫略显凌乱,显然撤离时也是仓促。莫言笑远远看到秦阳,便加快了脚步,来到近前,拱手道:“秦驸马,大恩不言谢!若非驸马提前派人通知,我忘言楼上下,今日怕是也要葬身在那火海之中了!”
秦阳还礼道:“莫楼主客气了。当初我在凌天城寻找小小下落,多亏楼主仗义相助,这份人情,秦阳一直记得。”
莫言笑摆摆手,苦笑道:“那不过是举手之劳,如何能与今日的救命之恩相提并论。”说着,他拉过身后的莫轻妍和赵东阳,“来,轻妍,东阳,快谢过秦驸马。”
秦阳摆手,笑道:“我与赵兄、轻妍是过命的交情,说谢就有点见外了。”
赵东阳看到秦阳,也是非常激动,抱住秦阳的肩膀道:“秦兄,再见到你实在太好了,哈哈哈,没想到,你居然是我大炎朝的驸马,你可是瞒得我好苦。”
秦阳也是哈哈一笑,拍了拍赵东阳的肩膀,笑侃道:“赵兄,你这么搂着我可不成,就不怕轻妍吃醋吗?”
一旁的莫轻妍咯咯直笑。
她如今穿一身女装,虽没有了穿男装时的那一份风流倜傥,身上却多了一份温婉秀丽的风韵,很是养眼。
赵东阳格外兴奋,笑道:“轻妍不是那样的人,再说咱们是兄弟情嘛!对了,我和轻妍马上就要大婚了。”
“哦,日子定下来了吗?”秦阳诧异道。
赵东阳扯过莫轻妍的手,说道:“定下来了,就定在下月初八。届时,你可一定要来喝我们的一杯喜酒。”
莫轻妍同样道:“是啊,秦大哥,你和东阳是兄弟,若是我们婚礼上没有你,那就少了许多滋味。”
秦阳摆了摆手,笑道:“我恐怕是脱不开身的,你看凌天城刚刚覆灭,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处理。不过你们放心,届时我一定给你们包一个大红包。”
闻言,赵东阳和莫轻妍对视一眼,都感觉有些遗憾,不过这也能理解,毕竟秦阳是朝廷的人,身不由己。
莫言笑哈哈一笑,从怀中取出两样东西,郑重递给秦阳:“驸马,大恩难报,这两样东西,或许对您日后有用,还请务必收下。”
秦阳接过一看,是一本泛黄的古籍,封面上写着《极北风物志略》六个古朴篆字,以及一枚通体温润、入手生暖的白色玉佩。
“这本《极北风物志略》,乃是我忘言楼初代楼主游历极北冰川时所着,其中记载了许多极北之地的奇异风物、险地绝境,以及一些古老传说。虽然年代久远,但其中信息,应当仍有参考价值。”莫言笑解释道,“至于这枚‘暖阳玉佩’,乃是以千年温玉炼制而成,佩戴在身上,可抵御极北之地的大部分严寒,对修行冰寒属性功法的修士也有一定克制之效。”
秦阳眼睛一亮。这两样东西,正是他如今急需的!他郑重收下,拱手道:“莫楼主厚赠,秦阳愧领了。此物对我北上之行,必有极大助益。”
莫言笑摆摆手:“能帮到驸马就好。对了,驸马接下来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