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生消息真灵通。”李静的声音冷了下来。
“呵呵，做生意的嘛，朋友多，消息杂。”江大川似乎没听出她语气里的疏离，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弟妹，你别紧张。我这次来，不是送钱的。是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李静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这样，”江大川搓了搓手，露出一种为难又诚恳的表情，“我有个朋友，在省城那边开康复医院的，条件比这里好，设备也先进，专门做术后康复和慢性病调理。他跟市二院这边也有合作。他看到报道，很同情陈老弟的遭遇。他那边呢，可以提供一个‘公益康复床位’，免费接收陈老弟去做后续的康复治疗，包括那个胸膜手术，他那里也能以合作价做，费用能省下不少。”
免费康复床位？合作价手术？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李静的心跳得厉害，不是激动，是恐惧。“江先生，您……您朋友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我们非亲非故的。”
“嗨，做慈善嘛！积德行善！”江大川一拍大腿，“我朋友那人，信佛，心善。看到你们这种情况，就想帮一把。当然，”他话锋一转，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那康复医院也是要运营的，完全免费也不可能。所以呢，他希望……陈老弟康复期间，如果能配合他们医院拍一些宣传材料，比如康复过程的记录啊，感言啊什么的，也算是……一种回报吧。这对你们没损失，还能省下一大笔钱，两全其美！”
宣传材料？回报？李静瞬间明白了。这不是纯粹的慈善，这是一种交易。用陈远的康复过程，用他们一家的苦难和挣扎，去为那家康复医院做宣传、打广告。所谓的“公益床位”和“合作价”，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的“报酬”。
她想起了那个试图闯入病房直播的网络策划人。江大川和他的朋友，手段似乎更“高级”，也更隐蔽。他们看中的，是陈远故事的社会关注度和“正能量”价值。
“江先生，谢谢您和您朋友的好意。”李静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不过，我丈夫的治疗和康复，我们还是想听这边医院医生的安排。去省城……太远了，我们人生地不熟，也不方便。至于宣传……我丈夫病成这样，我们也没心思配合什么宣传。”
江大川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语气依旧温和：“弟妹，你再考虑考虑。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我知道你们困难，能省一点是一点。而且，省城那边医疗水平确实更高，对陈老弟的恢复也有好处。宣传的事，就是随手拍点照片视频，说几句感谢的话，不费什么事。”
“不了，江先生，我们真的不用。”李静的态度坚决起来，“王社工帮我们申请的救助款已经到了一些，后续我们再想办法。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江大川看着她，沉默了几秒，眼神里那层和善的伪装似乎褪去了一些，露出了底下某种更实质的东西——那是一种被拒绝后的不快，以及一种……估量。他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行，弟妹，你再想想。不急着答复。这是我的名片。”他掏出一张烫金的名片，放在床头柜上，“上面有我电话，还有我朋友的医院信息。想通了，随时联系我。机会难得，错过了，可能就没了。”
说完，他不再看李静，又瞥了一眼床上的陈远，转身走了出去。脚步声在走廊里不疾不徐地远去。
李静站在原地，看着那张刺眼的名片，只觉得浑身发冷。江大川的提议，看似是另一条“生路”，却更像是一个包装精美的陷阱。一旦答应，陈远的病情、他们一家的隐私，乃至可能的后续，都将不再完全由自己掌控。那些“宣传材料”会被如何使用？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会不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关注，甚至……陌城那边的麻烦？
“慎言”。那张警告纸条上的字，再次浮现在脑海。现在，不仅仅是“言”，连他们的形象、他们的故事，都可能成为别人手中的筹码。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江大川那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离。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医院院子里，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刚刚因为善款到账而获得的短暂喘息，被新的医疗抉择和江大川带来的诡异“机会”彻底打破。前路依旧迷雾重重，而迷雾之中，似乎潜伏着更多形色各异的“引路人”，他们伸出的手，有些温暖，有些冰冷，有些则带着难以辨明的目的。她必须更加小心，在这布满代价与疑云的求生之路上，做出每一个可能影响全家命运的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