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活着!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熄了李贫心中骤然升腾的贪念之火。
他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爷爷苍老而严肃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那是他五岁时,因为羡慕天空掠过的剑光而哭泣后,爷爷安慰他,也是告诫他的话:
“贫儿,没有修炼的资质,不见得就是坏事。很多能修炼的人,还不一定活得有我们长,有我们安稳。当年你爹……就是因为被路过的一个散修看出有那么一丝微薄的血脉潜力,心就野了,留下句话就离家去寻仙缘,结果呢?一去再无音讯,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还有你哥……他怎么没的?不也是知道自己有那么点天赋,不甘心留在峰顶村这潭死水里,非要出去闯,结果如何?别人捎回来的,只有他死在荒山里的消息……只可怜了你嫂子,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唉……”
当年他年纪小,只听懂了爷爷话里的悲伤和无奈。如今八年过去,十三岁的李贫早已习惯了与风浪搏斗、向大海讨生活的艰辛,也渐渐明白了爷爷话语深处,那份对平静生活的守护,以及对未知危险的本能畏惧。
他看着沙滩上气息奄奄的青年,又看了看那枚诱人的戒指。心跳依然很快,但已不再是纯粹的贪婪,而是混杂了恐惧、犹豫,以及……爷爷所说的另一种东西。
“贫儿,这里是修真界,我们只是这界域最底层、最微不足道的存在。要那么多财富做什么用?富贵让人生惰,富贵更催人贪。一个人心里一旦起了贪念,就像船底破了洞,再也停不下来,直到沉没。记住爷爷的话,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就是最大的福气。人可以没有泼天富贵,但不能没有……心里的‘坚持’。”
“爷爷,什么是‘坚持’?”
“以后……你自然会懂的。”
此刻,李贫看着自己悬在半空、最终缓缓收回的手,看着那枚近在咫尺却终究没有触碰的戒指,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坚持,或许就是在面对足以改变命运的诱惑时,依然能选择遵从本心深处的良善与底线;是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边缘,一个凡人对自己“人”的身份的卑微坚守。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与凉意的海风,不再犹豫。他费力地将昏迷不醒的青年从海水里完全拖出,检查了一下,发现对方除了极度虚弱和昏迷,体表并无致命外伤。他咬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将这比自己高大许多的青年连拖带抱,艰难地背回了村里的石屋。
“爷爷,我回来了。”
李贫背着昏迷不醒的元澈,有些踉跄地推开自家那扇略显陈旧的木栅门,走进一个小小的石屋院落。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齐,墙角堆放着修补过的渔网和木桨,屋檐下挂着几串风干的鱼干和海货,散发出淡淡的咸腥气。
一个略显苍老、带着关切的声音从正屋里传来:“贫儿?今天怎么刚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可是海上风浪大?”随着话音,一位头发花白、脸上刻满风霜痕迹、但腰背依旧挺直的老者,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缓步走了出来。他便是李贫的爷爷,李老头。
李贫连忙将背上的元澈小心翼翼地从背上放下,让他靠坐在院中一张简陋的石凳上,这才抹了把额头的汗,急促地说道:“爷爷,不是风浪。是……是因为我在咱们常泊船的那片沙滩上,发现了这个人。他昏死在那里,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老者的目光瞬间落在石凳上那个面色惨白、衣衫破损、气息微弱的陌生青年身上。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眉头紧紧皱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修士?” 老者低声吐出两个字,语气里充满了凝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看到爷爷紧皱的眉头和严肃的表情,李贫心头一紧,生怕自己做错了事,连忙补充道:“爷爷,我……我要是不救他,他就死在海滩上了。还有……您看他手上,有个戒指。” 他下意识地指了指元澈左手食指上那枚古朴的戒指。
老者闻言,目光在戒指上停留了一瞬,那内敛的光华让他心头也是一跳。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担忧、无奈,或许还有一丝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