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龙困浅滩，吴越惊雷
公元205年，秋，江陵城，江东建业，益州南中。
秋雨连绵，将江陵城浸泡在一片湿冷的绝望之中。并州军营寨的后撤，并未给城内带来丝毫喘息，反而像是一张缓缓收拢的无形巨网，勒得人透不过气来。
粮仓，彻底见底了。最后一点霉米混杂着树皮草根熬成的稀粥，也难以维持每日供应。饥饿如同瘟疫般在军民中蔓延，街道上开始出现倒毙的饿殍，无人收殓。更可怕的是，随着卫生条件的恶化，一场时疫开始在城内悄然传播，咳嗽声、呻吟声此起彼伏，守军的战斗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
州牧府（刘备暂居）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外面的铅灰色天空。刘备原本宽厚的面容如今瘦削凹陷，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眸子深处，还残存着一丝不甘的火焰。关羽、张飞侍立两侧，虽依旧挺直脊梁，但甲胄下的身躯也明显清减，尤其是关羽，昔日红润的面庞此刻也泛着蜡黄。
“大哥，”张飞的声音嘶哑低沉，失去了往日的洪亮，“不能再等了！冲出去，跟赵子龙拼个你死我活！好过在这城里活活饿死病死！”
关羽凤目微睁，抚髯的手微微颤抖，沉声道：“三弟稍安。并州军虽然后撤，但营垒坚固，哨探严密，此时突围，无异于以卵击石。”他看向一直沉默的诸葛亮，“军师，江东……还没有回音吗？”
诸葛亮坐在下首，羽扇静静放在膝上，原本飘逸的纶巾也有些歪斜，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江东使者回报，吴侯……仍在‘斟酌’。”
“斟酌？他还要斟酌到什么时候！”张飞怒道，“我等在此浴血奋战，为他江东屏障，他却隔岸观火！”
诸葛亮苦笑：“翼德，江东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自公瑾去后，主和之声日盛。孙权……亦有他的难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刘备和关张，“主公，二位将军，亮以为，突围……势在必行。但方向，需慎重。”
他走到简陋的舆图前：“西入巴蜀，道路险远，且益州已属黄屹，徐庶、马超非易与之辈，此路不通。唯有……东向江东。”
“去江东？”刘备眉头紧锁，“孙权态度不明，若其拒而不纳，甚至……”
“此乃险中求生之策。”诸葛亮眼神锐利起来，“孙权犹豫，是因未见我等的价值，也惧怕并州兵锋。我等需展现出即使离开江陵，依旧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亮有一计……”
他压低声音，说出一个大胆的计划：放弃江陵，集中所有尚能作战的精锐，约五千人，由关羽、张飞分别统领前军和后军，刘备与中军同行，诸葛亮统筹全局。选择一个月黑风高、并州军可能松懈的夜晚，自东南方向，强行突破并州军相对薄弱的封锁线，直扑夏口方向！沿途绝不恋战，以最快速度进入江东地界。
“只要抵达夏口，面对我等这支‘客军’，孙权即便不愿，也需考量唇亡齿寒之理，以及……收纳我等可能带来的声望和实力补充。”诸葛亮最后道，“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
刘备沉默良久，看着麾下仅存的、面带菜色却眼神坚定的将士，终于重重一拳砸在案上：“就依军师之计！准备突围！”
......
江东，建业。吴侯府内的气氛，比江陵更加诡谲难测。
孙权手中捏着来自晋阳的檄文，上面历数刘备、诸葛亮“僭越”、“抗命”之罪，言辞犀利。同时，他也接到了赵云、徐庶围困江陵、营寨后撤的详细军报。
“诸位，”孙权将檄文和军报传给麾下重臣，“并州黄屹，这是先礼后兵，也是在试探我江东的态度。”
老臣张昭立刻道：“主公！黄屹势大，已非昔日可比。其不急于攻灭刘备，乃行缓兵之计，意在消化益州、荆北。此时我江东若收纳刘备，无异于授人以柄，给并州南下的口实！不如……不如遣使与黄屹修好，承认其对荆州之权，换取江东安宁！”
“子布先生此言差矣！”鲁肃激动地站起身，“刘备虽败，关羽、张飞犹在，诸葛亮多智，其部众皆百战精锐！此乃抗并之重要力量！若任其被并州剿灭，则我江东独木难支！并州檄文，正是其心虚之表现，怕我两家联合！当速派水军接应，迎刘备入江东，共商抗敌大计！”
吕蒙此时出列，他如今已是孙权身边炙手可可热的年轻将领。他看了一眼鲁肃，沉声道：“鲁子敬之言，虽有道理，但未免过于理想。刘备，枭雄也，岂甘久居人下？诸葛亮，王佐之才，岂愿屈就？迎其入境，恐非助力，实为祸患！彼等新败之师，能有多少战力？且并州军就在夏口虎视眈眈，我军接应，必起冲突！蒙以为，当紧闭门户，厉兵秣马，巩固自身防务为上。可遣使慰劳刘备，赐予些许粮草，令其自生自灭，如此，既全盟友之名，又不惹火烧身。”
三种意见，代表着江东内部三种截然不同的势力与心态。张昭代表保守的本土士族，求稳怕乱；鲁肃秉承周瑜遗志，主张积极抗并；而吕蒙则代表着一种更为现实、甚至有些冷酷的功利主义，一切以孙氏政权稳固为优先。
孙权听着麾下的争论，心中天人交战。他想起兄长孙策的托付，想起周瑜临终前的殷切目光，但更看到地图上并州那令人窒息的庞大疆域和强大军力。投降？他不甘心。死战？胜算几何？利用刘备？会不会引狼入室？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斥候校尉浑身湿透，仓皇入内禀报：“主公！江陵方向有异动！疑似……刘备军正在集结，有突围迹象！”
“什么？！”孙权霍然起身。
鲁肃急忙道：“主公！此乃天赐良机！刘备若突围，必是东向！当立刻下令夏口程普、吕范将军接应！”
吕蒙却道：“主公！情况不明，贸然接应，恐中并州埋伏！当令夏口守军紧闭寨门，加强警戒，静观其变！”
孙权的脸色在烛光下变幻不定，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看似稳妥，实则可能决定江东命运的决定：“传令程普、吕范，加强夏口防御，没有孤的命令，不得擅自出兵接应！但……多派哨船，密切关注江陵动向，随时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