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地底惊魂
黑暗。
绝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左慈感觉自己在下坠，又好像在漂浮。耳边只有风声——不，是某种极低频的、仿佛大地脉搏般的嗡鸣，混杂着越来越清晰的“钟声”。那钟声并不洪亮，反而沉闷压抑，每一声都像敲在心脏上，让人胸闷欲呕。
他勉强运转最后一丝法力护住心神，右手在虚空中快速划动，一个简单的“明光符”成型，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勉强照亮了周围几尺范围。
这是一条倾斜向下的天然岩洞，洞壁光滑得异常，像是被什么东西常年打磨过，泛着暗沉沉的金属光泽。空气潮湿冰冷，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陈年血锈般的铁腥味。
“噗通”、“噗通”几声闷响，其他人也相继落地。
赵云背着马超，落地时一个踉跄，单膝跪地，却死死护住背后的兄弟。三名汉中军精锐反应很快，立刻呈三角阵型将左慈和赵云护在中间，刀剑出鞘，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里……就是龙腹？”一个年轻士卒（叫陈五）声音发紧，手中的刀微微颤抖。明光符的光芒只能照亮很小范围，更深处是无尽的黑暗，那黑暗仿佛有生命般，在光芒边缘蠕动。
左慈没有立刻回答。他忍着右半身的麻痹和剧痛，凝神感应。法力几乎枯竭，神识也只能勉强延伸出十丈左右。
“地脉灵气……混乱驳杂。有极阴之气，也有残存的……浩然刚正之气。”他喘息着说，“两者交织冲突，形成了这里的独特环境。小心，任何一点扰动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他看向洞穴深处，那里是黑暗最浓郁的地方，也是钟声传来的方向。
“钟声……在指引，也在警告。”左慈看向赵云，“子龙，孟起怎么样？”
赵云探了探马超的鼻息和脉搏：“高烧，脉搏很弱，但还有气。伤口……黑气好像没有再扩散。”他看了看马超胸口，那里敷着王平军中医官留下的最后一点“拔毒散”。
“此地阴气太重，对他伤势不利。必须尽快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或者……找到钟声源头。”左慈看向三名士卒，“你们呢？伤如何？”
“皮外伤，撑得住！”三人齐声回答，虽然脸色发白，但眼神坚定。能被王平选中跟进来，都是悍勇忠诚之辈。
“好。”左慈点头，“收敛气息，跟紧我。尽量别碰洞壁，别发出太大声音。”
他撤去明光符——这法术虽能照明，但也像黑暗中的灯塔。他取出一块拳头大小、散发着微弱白光的“荧光石”（一种低阶照明矿物），用手帕包住大半，只透出一点微光，勉强能照见脚下。
一行人开始小心翼翼地向洞穴深处前进。
洞道蜿蜒曲折，时宽时窄。宽处可容数人并行，窄处需侧身挤过。地面湿滑，布满硌脚的碎石和某种滑腻的苔藓。那沉闷的钟声始终在前方，不疾不徐，仿佛在丈量着他们的脚步。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了岔路。
三条几乎一模一样的洞口，并列出现在岩壁上，黑黝黝的，深不见底。钟声似乎从中间那条传来，但又好像三条都有微弱的回音。
“先生，走哪条？”陈五问。
左慈皱眉，再次感应。三条洞口散发出的气息极其相似，都混杂着阴气与残存的刚正之气，难以分辨。
“冯先生说他们的教主已经进来……如果是真的，他可能会留下痕迹，也可能设下陷阱。”左慈沉吟，“我们时间不多，不能逐一试探。”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三条洞口前的地面。中间和右边的洞口前，碎石分布自然，苔藓完整。而左边洞口前……
左慈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示意赵云等人后退，自己用拂尘柄（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毫毛在与鬼影刺战斗时几乎掉光）轻轻拨开左边洞口前一片看似完整的苔藓。
苔藓下，泥土的颜色略有不同——更湿润，带着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
“血？”赵云低声道。
“不完全是。”左慈用手指沾了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用舌尖极其轻微地碰了一下（这个动作让赵云眉头一跳），“有血腥味，但混杂了‘引魂香’和‘蚀骨草’的味道……是诱饵，也是标记。”
“幽冥道留下的？”
“很可能。”左慈看向左边洞口，“他们希望我们走这边。”他又看向中间和右边，“但钟声……”
他闭目凝神，不顾神识消耗，将最后一点感应之力投向三条洞口深处。片刻，他睁开眼，指向右边：“走这条。”
“为何？”陈五不解，“钟声好像中间更响……”
“中间洞口，阴气最重，残存的刚正之气几乎被完全压制。左边洞口，血腥与邪气明显，是陷阱。只有右边……”左慈缓缓道，“阴气与刚正之气虽然同样交织，但彼此抗衡，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这种平衡……更接近‘镇魂’应有的状态。钟声可能被扭曲误导了，相信我。”
没有时间犹豫。众人转向右边洞口。
这条洞道比之前更加狭窄，有些地方需要弯腰甚至爬行。空气愈发潮湿冰冷，钟声似乎变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微的、仿佛无数人在遥远地方窃窃私语的声音，听不真切，却让人心烦意乱。
“捂住耳朵，守住灵台！”左慈低喝。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嗡——！”
整个洞道猛然一震！不是地震，而是某种强大的能量波动横扫而过！左慈手中的荧光石瞬间熄灭！绝对的黑暗再次降临！
同时，那窃窃私语声陡然放大，变成尖锐的、充满了怨恨、痛苦、疯狂的嘶嚎！直接冲击神魂！
“啊——！”陈五和另一名士卒抱头惨叫，七窍同时渗出血丝！
左慈闷哼一声，灰气瞬间从右肩蔓延到脖颈，他咬破舌尖，剧痛让他保持清醒，强行撑起一个微弱的神魂护罩，将赵云、马超和最近的一名士卒勉强罩住。
“是……是怨魂回响！古战场残留的怨念被激活了！”左慈嘶声道，“别听！别想！运转血气，默念守心口诀！”
赵云立刻照做，他气血旺盛，勉强抵住。但陈五两人修为太浅，已然陷入半疯狂状态，开始用头撞墙，用刀乱砍。
“按住他们！”赵云急道。
剩下那名还算清醒的士卒（叫李虎）扑上去，死死抱住陈五。赵云也想帮忙，但背着马超，行动不便。
就在混乱中，前方黑暗里，亮起了两点幽幽的绿光。
接着是四点、六点、十点……密密麻麻，如同夏夜的鬼火，无声地漂浮过来。
伴随着低沉的、仿佛野兽般的喘息声。
绿光近了。
借着那微弱的光芒，众人看清了那是什么——那是一个个悬浮在半空中的、惨白色的骷髅头！眼眶中燃烧着幽绿的魂火，下颌骨开合，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仿佛在咀嚼着什么。它们漂浮着，缓缓逼近。
不是实体攻击，是纯粹的灵魂冲击和恐惧震慑！
“是‘噬魂骷’！专吸生灵魂魄！”左慈声音带着罕见的惊惧，“它们被刚才的怨魂回响唤醒了！快退！”
退？后面是死路，前面是鬼火。
陈五和李虎还处在半疯狂状态，根本无法有效抵抗。
左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扯开右肩破烂的道袍，露出下面已经大半变成青黑色、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黑色虫子在蠕动的伤口。他并指如剑，狠狠刺入伤口边缘！
“呃啊——！”剧痛让他浑身痉挛，但一股精纯的、带着他本源气息的鲜血激射而出！
他没有浪费，左手凌空一引，鲜血化作数十滴血珠，悬浮空中。他口中急速念诵咒文，血珠瞬间燃烧起来，化为数十点豆大的金色火焰！
“纯阳血焰，诛邪！”
金色火焰如雨般射向那些噬魂骷！
“嗤嗤嗤——！”
如同热油泼雪，噬魂骷一接触到金色火焰，立刻发出凄厉的尖啸，幽绿魂火剧烈摇曳，惨白的头骨上冒出黑烟，纷纷后退，不少直接崩碎成骨粉。
但左慈也付出了代价。他本就油尽灯枯，这“纯阳血焰”消耗的是他最后的生命精元。施展过后，他脸色瞬间灰败下去，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几乎站立不稳，全靠扶着岩壁。
“先生！”赵云急忙扶住他。
“快……走……”左慈指着前方，噬魂骷被暂时逼退，露出后面一小段通道，“趁现在……”
众人不敢耽搁，李虎架起神智稍微清醒些的陈五，赵云背着马超，搀扶着左慈，踉跄着向前冲去。
这一段路，仿佛踏在尸山骨海上。
脚下不再是碎石，而是厚厚一层不知道堆积了多少年的、破碎的骨骼！有人骨，有兽骨，更多是难以辨认的怪异骨骼。踩上去“咔嚓”作响，令人毛骨悚然。洞壁上也镶嵌着无数白骨，有些还保持着临死前挣扎的姿态。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死气和怨念。
“这里……难道是当年封印之战的一处……埋骨地？”李虎声音发抖。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景象和几乎实质化的负面情绪压得喘不过气。
左慈的状态越来越差，灰气已经蔓延到脸颊，眼神开始涣散。他全靠意志强撑。
又转过一个弯，前方豁然开朗。
他们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空间。洞顶高不见顶，隐没在黑暗中。空间中央，是一个方圆数十丈的、黑沉沉的水潭，潭水粘稠如墨，寂静无波。水潭对面，隐约可见一个高出水面的平台，平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但光线太暗，看不真切。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水潭边缘。
那里，盘膝坐着一个人。
一个身着华丽黑袍、绣着狰狞鬼首图案、头戴高冠的老者。他背对众人，面对着水潭，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坐化了千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