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顺子躬身,继续说:“这道奏疏,先帝秘而不宣,谁也猜不到他到底是准备采纳,还是不予理会。可这猜忌一旦产生,采纳与否,就不重要了。”
李如月明白。
就像她说席仲和周远蓉有私情一样。
猜疑产生的那一刻,即便有了结果,这也是一根刺。
会永远存在于人的心上,存在于人的幻想。
谁都不想接受这种可能性。
他们可以不当太子,不要皇位。
但如果现有的荣华富贵都不能好好传世延绵,那可就不能接受了。
陈王是那第一只被惊飞的鸟,他一飞,其他的鸟儿都惊了。
有一个人开始争,挑起头,点了火,旁人就都成为被动了。
有一个人争,其他人所有的争,都不再是争,而是自保。
当夺嫡不再是为了权欲,而成了保障自己与妻儿的必行之路。
那……就完蛋了。
说到这里,小顺子脸上的苦涩更甚。
“那封奏疏所言推恩令的消息被泄露出去之后,不仅仅是先帝的皇子,这天底下有封地、世袭承继的皇室宗亲们,都慌了,人人自危,开始募私兵、养死士、造兵器,他们是害怕,以防万一,所以做这件事,可他们的行为在先帝看来,那就是造反。”
李如月托腮,似笑非笑,说不出什么滋味。
“所以他们先乱了。”
“嗯,各地叛乱四起,但好在穆宗给先帝留下了不少得用的武将,很快弹压,而且他们都造反了,先帝也已经出兵了,局势都已经成了这样,先帝顺势就下旨推行了推恩令!所以看起来,倒像是他们先造反,陛下才不得已推行政令。”
李如月一笑:“那完了,那群皇子本就已是惊弓之鸟,这一动兵戈,他们就更慌、更怕了。”
“谁说不是呢。”顺子吸了口气:“本来是件捕风捉影之事,一道生前奏疏,就弄的天下大乱,真厉害。”
“你说的那场宫变,就是陈王造反了?”
顺子神秘一笑,看向李如月:“陈王反倒不是第一个反的,谁都不可能第一个反,这么多皇子、王爷,谁敢第一个反?那个时候,暗斗居多,皇子之间彼此猜忌,先帝恐怕每日耳朵里能听到的也都是些儿子们要造反的密报,加之他们结党营私,胡作非为,闹的朝堂、天下都一锅粥,先帝便怒了,先杀了一个最嚣张的越王,奴才想着,先帝的本意应当是杀鸡儆猴,想要镇压皇子们的异心。”
李如月勾了勾唇,眸色清冷:“可他此举,打破了底线。”
自古以来,不管皇子犯多大的错,哪怕是造反,帝王不论是父是兄,都不可杀之。
此乃人伦。
身为帝王不可带头坏人伦。
人伦是所有人心中的底线。
不论父杀子,还是子杀父,都是大逆不道,天人共诛!
自然,历史上皇帝杀儿子,兄杀弟,弟弑兄的,不在少数。
但一旦见了这个血,此朝国运、天子之福,都会在这一刻断裂。
因为你开了一个头。
你身为帝王,第一个突破了禁忌。
成了领头人。
那么所有人,你的子子孙孙,朝野大臣,都会觉得这不再是禁忌。
你的叛逆,会渗透进他们的血液里。
他们做任何大逆不道之事,都会说服自己:皇帝不也那样做了?
——我为什么不能。
血脉的底线一破,破的是一众皇子们对父亲最后的信任。
至此,再无父子,只剩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