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在拨号盘上，停顿了片刻。
脑子里，迅速组织着语言。
不能带着情绪，不能有一句抱怨。
他要客观，要冷静，要站在大局的角度，去分析问题，陈述事实。
他要让钟正国自己得出那个结论——沙瑞金，靠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拨出了那个熟悉的，只属于核心圈子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通了。
听筒里，传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国富啊。”
“钟老，您好。”
田国富的声音，瞬间变得无比恭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沉重。
“您吃饭了吗？”
“有事就直接说事吧。”电话那头，声音简短而有力。
“是。”田国富坐直了身体，“钟老，今天上午，省委召开了常委会，专题研究了京州山水庄园的案子。”
“嗯。”
“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严重。一份三十四人的名单，牵扯到了半个汉东官场，性质极其恶劣！”
田国富先是简单地汇报了案情，奠定了一个沉重的基调。
“这是一个机会。”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是！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田国富立刻接话，语气里透出一股愤慨和惋惜。
“我认为，这正是我们彻底撕开汉东官场铁幕，将那些盘根错节的本土势力，连根拔起的天赐良机！”
“所以，在会上，我据理力争，主张由我们省纪委牵头，成立最高规格的专案组，深挖彻查，不管涉及到谁，一查到底！”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田国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
“会上，遇到了巨大的阻力。”
“高育良，还有那个即将退休的省长刘震东，他们……几乎是结成了同盟，态度非常强硬。”
“他们认为，案子应该‘稳妥推进’，不应该‘扩大化’。”
“最关键的是……”田国富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沙书记他……似乎……被他们的态度影响了。”
“哦？”电话那头，终于有了一丝情绪的波动。
田国富精神一振，继续说道：“沙书记没有支持我的提议。他先是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了问题最严重的李达康，将其定性为‘历史遗留问题’。”
“然后，面对刘震东和高育良的联手，他选择了……妥协。”
“妥协？”
“是。”田国富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不解。
“他最终决定，由高育良来挂帅，主导这个专案组。我们纪委，只作为‘协助’单位，派几个人过去帮忙。”
“钟老，您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让高育良去查他自己那个圈子的人，这案子，最后能查出什么来？”
“这几乎等于是，把我们好不容易抓到手的一把利剑，又亲手递回到了对方的手里！”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田国富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他在赌。
赌钟老对沙瑞金，已经有了潜在的不满和怀疑。
“瑞金这么做，或许有他自己的考量。”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田国富立刻顺着话头说下去，显得自己并不是在攻讦同僚。
“我以为，沙书记是为了平衡局面，是为了下一盘更大的棋。”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彻底看不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