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进来吧。”沙瑞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魏大军迈步走进这间他来过数次、却每一次都感到巨大压力的办公室。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目光不敢四处乱瞟，只是落在了那个正从办公桌后抬起头的身影上。
沙瑞金脸上挂着他标志性的、温和的笑容，那笑容却像一层薄冰，隔绝了所有的真实情绪。
“大军同志，这么晚了还让你跑一趟，辛苦了。”沙瑞金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不辛苦，不辛苦。沙书记您日理万机，我随时听候指示。”魏大军连忙说道，在沙发边沿坐下，腰杆挺得笔直。
沙瑞金没有马上开口，而是亲自给魏大军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
这个动作，让魏大军的心跳漏了半拍。
事出反常必有妖。省委书记亲自倒水，这杯水，怕是不好喝。
“大军同志，你对麟县祁家村的事情，有所耳闻吗？”
来了。
魏大军端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脑子里飞速旋转，权衡着该如何回答。这件事田国富已经动手，林城市纪委也已经介入，他不可能说不知道。
“沙书记，我刚接到市纪委的报告。麟县公安局的个别领导同志，因为在祁家村非法采矿、破坏生态等案件中涉嫌严重失察、渎职，市纪委已经对他们采取了措施。”魏大军的回答滴水不漏，将自己摆在了刚刚知情、坚决执行省里命令的位置上。
沙瑞金点了点头，似乎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
“我刚刚也看了一份材料。”沙瑞金的目光转向桌面上的那个牛皮纸袋，语气变得沉重，“触目惊心啊！”
“在一个我们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新农村，竟然会发生这种如同旧社会土匪占山为王的事情！盗采国家矿产，猎杀珍贵动物，砍伐保护林木，简直是无法无天！”
沙瑞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魏大军的心上。
魏大军低着头，附和道：“是，是。这是我们林城市委市政府的工作没有做到位，是我这个市委书记的失职。我向您检讨。”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沙瑞金摆了摆手，“现在的问题是，这起性质极其恶劣的刑事案件，我们该怎么查下去？”
他看着魏大军，目光温和，问题却锋利如刀。
“你林城市，打算怎么处理？”
魏大军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这才是今晚真正的考题。
他沉默了几秒钟，组织着语言，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沙书记，这个案子……情况非常特殊，也非常敏感。”
“祁家村……毕竟是祁书记的老家。而且，由我们林城市公安局去查他老家的案子，去抓他家的亲戚……这……”
魏大军没有把话说完，但他相信沙瑞金一定能听懂他的顾虑。
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刑事案件了。这是在打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的脸。他一个市委书记，怎么敢接这个烫手的山芋？下面的人谁敢去办这个案子？万一祁同伟哪天缓过劲来，随便找个由头，就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沙瑞金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了。
他看着魏大军，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失望，甚至是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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