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冬日的暖阳穿过督军府办公室巨大的玻璃窗,洒下一片金黄。空气中弥漫着上好滇红的醇厚香气和纸张的墨香。壁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将房间烘烤得温暖如春。
李根源坐在林景云对面的沙发上,一身笔挺的深灰色中山装,取代了昔日的戎装。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风霜,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更加有神。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叠厚厚的报告,每一页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文字。
“督军,”李根源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我代表省公署,向您做年度工作汇报。这份报告里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数字,都经过了财政、实业、教育各司的反复核算与确认。”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报告的第一页,那股压抑不住的自豪感,让他的声音都微微上扬。
“截至本月,经过我们三次以上的综合预估与核算,可以肯定地告诉您,到公历一九二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为止,我云南全省的年度财政总税收,将确定无疑地突破八百万银元大关!”
八百万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惊雷,在温暖的办公室里炸响。林景云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随即平稳地放回桌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大的波澜,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燃起了一片灼热的火焰。
李根源没有停顿,他要将这幅波澜壮阔的画卷,完整地展现在林景云面前。
“这八百万里,盐税是当之无愧的基石!我们以黑井、元谋等盐场为核心,全面推行了您当年制定的新式晒盐法和井盐提纯工艺,‘霜雪盐’的产量比去年再翻一番。如今,我们的盐已经完全能够自给自足,大家也习惯了“霜雪盐”的味道了!单此一项,便贡献了近10%的税收!而且是稳定长期的!”
不仅完全满足了本省的市场,更是通过边境贸易,源源不断地销往法属安南与英属缅甸。法国人和英国人的餐桌上,也开始习惯我们云南盐的味道了!单此一项,便贡献了近一百万的税收!”
戴如今,
“其次,是个旧的锡矿!”李根源的语速加快,如同在讲述一场辉煌的战役,“我们与德国克虏伯公司合作引进的第三代离心式选矿机和反射炉炼锡技术,已经全面安装调试完毕。新出厂的‘云锡’,纯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在伦敦金属交易所,是与马来亚锡并驾齐驱的抢手货!英国人甚至派了专门的采购商常驻个旧,有多少,他们就要多少!锡矿及其附属产业,为我们带来了超过三百万的税收!”
林景云微微颔首,目光落在窗外那片湛蓝的天空。他想到的,是当年与德国公使冯·克特勒在谈判桌上的唇枪舌剑,如今,那些用未来利益换来的技术,都结成了沉甸甸的果实。
“但这还不是全部!”李根源翻过一页,声音里充满了对新事物的赞叹,“我们真正的增长点,来自于您一手擘画的工业体系!昆明北郊的合成氨化肥厂,是我们的聚宝盆!‘丰年牌’化肥,如今在乡下,比财神爷的画像还受欢迎。农户们编了顺口溜,‘一袋丰年肥,多打三斗粮’!因为粮食增产,我们今年彻底摆脱了粮食进口,甚至有余力支援贵州和入川的部队。化肥厂自身盈利所缴的税,就高达二百万!而它带来的粮食增产,更是无法用金钱估量的巨大财富!而且苏怀信,更是通过边境贸易,成功地销往法属安南与英属缅甸。成为当地农业生产不可或缺的肥料来源!单此一项,便贡献了近3%的税收!””
“还有火柴厂、玻璃器具厂、水泥厂、棉纺厂……这些过去我们想都不敢想的工厂,如今如同雨后春笋,在昆明、在曲靖、在蒙自拔地而起。‘彩虹牌’的火柴,点亮了西南的千家万户;‘彩云牌’的玻璃杯,取代了笨重的土陶碗;‘金马牌’的棉布,让穷苦百姓也能穿上体面的新衣。这些工厂,不仅贡献了数百万的税收,更重要的是,它们为数十万流离失所的难民和本地百姓,提供了足以养家糊口的饭碗!”
李根源的声音顿了顿,他喝了一口茶,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于梦幻的光彩。
“督军,还有拖拉机厂。我们自己的拖拉机厂!虽然目前年产量只有五十台,但每一台‘铁牛’下线,都代表着我们云南工业的最高成就!现在,滇中大坝子的几个国营农场里,已经能看到‘铁牛’在翻地的景象了。那些从田里解放出来的劳动力,又可以投入到新的工厂和建设中去。这是一个良性的循环,一个不断向上、不断壮大的循环!”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只有李根源激昂的声音和壁炉里炭火的噼啪声在回响。
“除了实业,还有教育。”李根源的目光变得柔和而充满敬意,“云南实业学堂的第一批毕业生,已经成为了各个工厂的技术骨干和管理中坚。他们带着系统的知识理论和严格的实践标准,进入车间,进入矿山,他们带来的技术革新和管理优化,正在让我们的工业体系不断地进行自我迭代和升级。”
“我必须特别提一句,”他看向林景云,眼中带着笑意,“苏夫人主持的映雪女子学校,那些女娃娃们,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她们有的成为了新式小学的教员,有的进入了商行和工厂做会计,有的穿上了白大褂,在您创办的医疗系统里救死扶伤。她们的出现,像一股清新的风,吹遍了云南的城镇,改变着世道人心。她们就是我们这个新时代,最亮眼的宣传窗口!”
“医疗体系也已初步建成,虽然还很简陋,但‘医疗站进村’的目标已经基本实现。一支支背着药箱的医疗队,活跃在乡间地头,小病小灾不出村,常见病症能救治。百姓们都说,是林督军派来了活菩萨,这是天大的功德!”
“最后,是您亲自拍板改造的钾肥厂,下个月,第一批五吨成品钾肥就能出厂,投入市场。可以预见,明年的粮食产量,又将迎来一个新的高峰!”
李根源合上报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汇报完了,但他的胸膛依旧在剧烈起伏。这一桩桩,一件件,在几年前,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它们都变成了触手可及的现实。
林景云站起身,缓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昆明城生机勃勃的景象。远处的工厂区,几根高大的烟囱正冒着白色的蒸汽,那是工业的脉搏在有力地跳动。街道上车水马龙,充满了活力。
“印泉先生,”林景云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八百万,这只是一个数字。但这个数字背后,是云南百万民众的汗水和希望。它证明了我们当初选择的道路,是完全正确的。”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根源:“实业兴邦,教育为本,民生为基。我们不是在喊一句空洞的口号,我们是在用工厂的烟囱、田里的稻穗、学堂里的读书声,把它刻在这片红土高原之上!”
“督军英明!”李根源由衷地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