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堂扶了扶眼镜,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厚厚的计划书,分发给在场的每一位负责人。
他的声音清晰而理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各位长官,根据主席的指示,我和我的团队对查抄的核心资产进行了彻夜的评估。我们的建议是,不能分散,必须集中管理;不能放任,必须政府主导!”
他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支笔。
“首先,成立‘云南省省属资产管理办公室’,这是一个由省政府直接领导的强力机构,对所有查抄的核心战略资产,进行垂直管理。我建议,由我出任办公室的第一任主任。”
这份自信,让在场的老将们都为之一振。
“其次,将核心资产进行重组。将法兰西银行在云南的所有业务和金库,与我们原有的富滇银行合并,成立全新的‘云南发展银行’!这家银行,将作为省政府的中央银行,负责货币发行、财政结算,并为我省接下来的工业发展提供低息贷款!金融的命脉,必须牢牢抓在政府手里!”
“再者,所有的矿山,包括我们自己的盐矿,以及这次查抄的锡矿、铜矿、煤矿,全部收归省政府所有!整合成立‘云南矿业总公司’!统一进行勘探、开采、冶炼和销售。我们要用德国的技术,建立我们自己的大型选矿厂和冶炼厂,我们卖出去的,不能再是廉价的矿石,而是高附加值的金属锭!”
“最后,电力、交通,同样如此!法国人修建的一些服务于矿区的小型水电站和运输线,全部接收,扩建!成立‘云南电力公司’和‘云南运输公司’!”
陈砚堂的话,如同一颗颗重磅炸弹,在会议室里炸响。
他的方案,大胆、激进,但逻辑严密,环环相扣。他所描绘的,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资产接收方案,而是一个完整的,以政府为主导,以金融为杠杆,以重工业为核心的云南现代化工业体系的宏伟蓝图!
庾恩旸看着计划书上关于“军工联动”的章节,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计划书中明确提出,矿业公司将优先为军队提供特种钢材,新银行将为兵工厂的设备升级提供专项贷款。
李根源则看到了更深远的东西。他看到了无数的就业岗位,看到了云南财政收入的暴涨,看到了一个摆脱农业省份的贫弱,真正走向富强的未来。
“我同意!”李根源第一个站起来表态,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主席深谋远虑,陈先生大才!此方案若能推行,十年之内,云南必将焕然一新!”
“我军方也完全拥护!”庾恩旸和殷承瓛同时起身,“我们愿意派出工兵部队,全力配合矿山和交通线的建设!”
陈绍安也激动地站起来:“商务司将全力配合,为新成立的国营企业打通商业渠道,扶持下游产业!”
一时间,群情激昂。
所有的疑虑,在这样一份详尽、专业、振奋人心的蓝图面前,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信心和决心。
林景云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而是整个领导集体,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拧成一股绳。
“好!”他一拍桌子,做出最终决定,“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了!立即成立‘省属资产管理办公室’,由陈砚堂担任主任,李根源副主席负责总监督,各厅各司局,无条件配合!钱、人、政策,一路绿灯!我要在一个月内,看到第一批国营企业的牌子,挂起来!”
“是!”
响亮的应答声,震得会议室的窗户嗡嗡作响。
会议精神,如同一道道指令,迅速从省政府大楼传遍了昆明的每一个角落。
政府要成立自己的银行、矿业公司、电力公司的消息,通过报纸和公告,很快就传到了商界和民间。
昆明商会会长,云南最大的绸缎商钱老板,在自己的茶室里,召集了十几位本地的商业巨头。这些人过去都是在夹缝里求生存,此刻却一个个红光满面。
“各位,都看到了吧?”钱会长晃着手里的《滇申报》,头版头条就是省府经济会议的决议。“政府把法商那些小铺子、小买卖拿出来,让我们自己人接手。这是什么?这是把肉分给我们吃啊!”
“是啊!过去法国人垄断了洋货渠道,我们的货根本进不来。现在好了,我们可以自己组织商队,直接去广州、去上海进货!”一个做五金生意的老板兴奋地说道。
“何止啊!”另一个开米行的老板补充道,“你们看,政府要搞矿业总公司,要修路,要建厂,这得需要多少人?多少米粮?多少布匹?这生意,全都是我们云南人自己的了!”
钱会长放下报纸,感慨万千:“以前总觉得,官府就是来收税的。没想到,林主席的政府,是真把我们当自己人,是真想带着大家把日子过好!我决定了,我们商会要联合起来,集资购买政府出售的那些资产,不仅要买,还要经营好!不能给林主席丢脸,不能让外省人看了我们云南的笑话!”
“对!我们云南人,要做自己的生意,建自己的家乡!”
“我们支持新政府!”
一时间,茶室里群情振奋,商人们的脸上,洋溢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叫做“希望”和“主人翁”的光彩。
而在街头巷尾,普通百姓的感受则更为直接。
“听说了吗?省府要办大工厂,以后咱们的娃娃不用再去给洋人当牛做马了!”
“报纸上说,新成立的云南发展银行,还会给老百姓办低息贷款,支持我们做点小生意!”
“这日子,有盼头了!林主席真是为我们老百姓着想的青天大老爷!”
曾经的麻木和畏缩,在短短几天内,被一种昂扬的自信所取代。人们走路的步伐快了,说话的声音大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他们开始真切地感觉到,这个政府,是属于他们自己的政府。他们对林景云的拥护和信赖,从最初的敬畏,变成了发自内心的,狂热的崇拜与支持。
省政府大楼,主席办公室。
林景云站在那幅巨大的云南地图前,手里拿着一支红色的铅笔。
他亲自执笔,将“法兰西银行”的红色标记,郑重地划掉,在旁边写下“云南发展银行”六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然后是“个旧锡矿”,被“云南矿业总公司第一矿区”所取代。
一个个象征着屈辱和掠夺的旧名字,被充满新生力量的新名字所覆盖。
李根源和陈砚堂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潮澎湃。
窗外,昆明的市井喧嚣,充满了勃勃生机。
林景云放下铅笔,目光深邃地望着地图上那个崭新的云南。
这不是结束,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一个属于云南,属于华夏的工业化时代,已经在这片饱经沧桑的红土高原上,敲响了第一声沉重而有力的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