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验货吗?

第6章 夜鸾帝血

“你父亲死后,旧部被分化瓦解。三百亲兵调去南疆剿匪,路上遇山洪全埋了。七十二参将陆续暴毙,尸检都说是急症。”洛景修抽掉一面红旗,那位置露出底下刻字:赵勇,殁于嘉宁五年腊月。

她认得赵叔叔,父亲副将,曾把她扛在肩头看烟花。

“谁做的?”她声音哑得厉害。

洛景修不答,又抽掉几面红旗。每面旗下都有名字和死因,密密麻麻刻满沙盘底座。最后他指向最北那座孤城,那里插着面褪色的中字军旗。

“只剩这里。”他指尖敲击城垛模型,“守将是你兄长旧部,沈焕。三个月前断粮,正在吃战马。”

钟夏夏腿一软跪在沙盘前。她抬手想碰那面小旗,指尖却抖得厉害。兄长,沈焕。那是她及笄礼上折柳赠她的少年将军,说等她长大就娶她过门。

“朝廷不发粮草?”她听见自己在问废话。

“发了。”洛景修从袖中抽出一卷文书摔在地上,“三次,都在半路被劫。劫粮的人穿着北狄服饰,用的却是制式军弩。”

她展开文书,火光下看清上面朱批:粮草被劫,疑沈焕通敌。下面盖着兵部大印。

“这是要逼他反……”她喃喃。

“已经反了。”洛景修语出惊人,“七天前,沈焕开城门迎北狄骑兵入关。边境八百里加急,今早刚送进宫里。”

烛火剧烈摇晃起来。钟夏夏盯着沙盘上那座孤城,忽然抓起一把红旗狠狠摔向墙壁。“不可能!沈焕宁愿战死也不会……”

“所以他死了。”洛景修打断她,“开城是副将主意,沈焕被囚禁在箭楼。北狄人入城当夜,他挣断铁链跳下城墙。”停顿一息,“尸体挂在他们旗杆上,曝晒三日。”

密室死寂。

钟夏夏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她视线开始模糊,沙盘上那些小旗融化成血红一片。有什么东西从胸口往上涌,腥甜气冲进口腔。她弯腰咳起来,咳出满手鲜红。

洛景修瞳孔一缩。他蹲下身捏住她下巴,“你服了什么?”

她只是笑,血顺着唇角往下淌。“相思豆……磨粉……咳……掺在唇脂里……”每说几个字就咳出更多血,“你尝到了吗……刚才吻我的时候……”

他脸色瞬间铁青。“解药在哪?!”

“没有解药……”她抓住他衣袖,指节泛白。“长姐……当年也这么死的……鸩酒里掺了相思豆……肠穿肚烂……”

洛景修猛地将她打横抱起冲出密室。“传太医!把药库所有解毒丹全拿来!”他咆哮声震响回廊。侍卫们惊慌奔走,灯笼光乱晃。

她被放在寝殿榻上时,意识已经开始涣散。视线里洛景修的脸时近时远,他好像在撕扯她衣裳,又好像在往她嘴里塞药丸。苦味混着血腥气弥漫开来。

“吞下去!”他掐着她两颊命令。

她艰难地吞咽,药丸卡在喉间。他灌来温水,水流冲开阻滞,也冲出口腔更多血沫。温热液体溅到他脸上,他擦都不擦,又塞进第二颗药。

“听着。”他额头抵住她额头,声音压得极低,“沈焕没死。跳城墙的是他副将,尸体易容过。他现在在我京郊别庄,断了两条腿但还活着。”

钟夏夏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

“你长姐的玉玺碎片,我找到了三块。最后一块在沈焕手里,他要用它换你平安。”洛景修语速极快,“所以你不能死,听懂没?你死了,沈焕会带着碎片投湖,你钟家就真翻不了案了。”

她手指动了动,抓住他一片衣角。“钥匙……”气音微弱。

“开你父亲书房的暗格。”他接话,“里面不仅有罪证,还有他留给你的信。看了信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伪造那些弹劾。”

太医跌跌撞撞冲进来时,看见世子浑身是血抱着个垂死女子。老人吓得腿软,洛景修一个眼神剜过去:“救不活她,你们全家陪葬。”

银针扎进穴位时,钟夏夏疼得抽搐。洛景修握紧她冰凉的手,拇指反复摩挲她虎口薄茧。那里有常年握缰绳磨出的痕迹,也有练剑留下的伤疤。

“你父亲……”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哑,“教过你钟家剑法最后一式吗?”

她眼皮动了动。

“那招叫‘同归于尽’。”他继续说,“使出来能杀敌,自己心脉也会震断。你长姐刑场前夜,我偷偷去见她。她说把这招传给你了,让我看着你……别让你用。”

钟夏夏眼泪滑进鬓角。

“所以好好活着。”洛景修俯身,嘴唇几乎贴到她耳廓,“活着看我把那些人都送下地狱。活着接你父亲骸骨回祖坟。活着……”他停顿良久,“嫁给我。”

最后三个字轻得像叹息。

她猛地睁开眼,撞进他深邃目光里。那里没有戏谑没有嘲讽,只有某种近乎疼痛的认真。太医还在施针,药炉咕嘟作响,窗外又传来夜鸾啼叫。

这次叫声很近,就在屋檐上。

洛景修骤然起身拔剑,剑光劈开窗棂。黑影惊慌扑腾翅膀飞走,落下根漆黑尾羽。他捡起羽毛,在烛火下翻转——羽根绑着极细的竹管。

打开竹管,倒出张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速杀。

字迹他认得,当朝宰辅的亲笔。杀谁?不言而喻。

洛景修攥紧纸条,指节泛出青白。他回头看向榻上奄奄一息的钟夏夏,太医正给她灌下第三碗药汤。她呛得咳嗽,血沫星子溅湿前襟。

“今晚加强戒备。”他对着空气下令,“调影卫过来,守死这间屋子。擅闯者,格杀勿论。”

暗处传来整齐应诺声。那是影卫,他手里最精锐的死士,总共只有十八人。现在全调来守一个女子。

钟夏夏在药力作用下昏沉起来,视野里洛景修的身影逐渐模糊。她感觉有人擦她脸上的血,动作很轻,轻得不像他。然后有温热液体滴在她额头,顺着眉骨滑下去。

是雨吗?她迷迷糊糊地想。可密室哪来的雨。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听见洛景修在说话,声音低得仿佛梦呓:“当年你父亲救过我母亲……所以现在……我来还债……”

后面的话消散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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