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验货吗?

第9章 殿前博弈

“钟氏。”钟夏夏叩首:“妾身在。”

皇帝盯着她,眼神复杂。有赞赏,有忌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这女人太聪明,聪明到让人害怕。

“你今日,”他最终说,“立了大功。”

“妾身不敢居功。”钟夏夏声音平稳,“只求陛下还夫君清白。”

“清白已经还了。”皇帝摆摆手,“退下吧。”

“谢陛下。”

两人退出金銮殿时,日头已升得老高。阳光刺眼,钟夏夏眯了眯眼,脚下忽然一软。洛景修伸手扶住她,掌心温热透过衣料传来。

她站稳,抽回手。“多谢。”她说。

洛景修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她脸色苍白,眼下青黑明显,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燃着两簇火。

“你……”他喉咙发干,“怎么拿到那些证据的?”钟夏夏扯了扯嘴角。

“用钱,用人,用命。”她说得很简单,“三个月前就布下的局,等的就是今天。”三个月前。

洛景修心脏一缩。那时候他们还是陌路夫妻,她就已经在暗中为他布局。而他,一无所知。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问。又是这个问题。

钟夏夏转眼看远处宫墙,日光在琉璃瓦上跳跃,晃得人眼晕。

“因为,”她声音很轻,“我讨厌欠人情。”

“人情?”

“三年前我嫁进来,你虽然冷着我,可也没苛待我。”钟夏夏说,“吃穿用度没断过,出门应酬没拦过,甚至我私下打理商会,你也睁只眼闭只眼。”

她顿了顿。“我知道,对你来说,这只是懒得管。可对我来说——这是三年安稳日子。

没有娘家逼迫,没有婆家刁难,没有无止境算计。”洛景修喉咙发紧。

原来他以为的漠视,在她眼里竟是庇护。原来那些年他刻意保持的距离,竟成了她珍惜的安稳。

“所以当你被构陷,”钟夏夏转回头,直视他眼睛,“我想,是时候还这份人情了。”

话说得冷静,像笔生意。可洛景修听出了别的东西——那些没说出口的,藏在字缝里的,滚烫又脆弱的东西。

“那现在,”他声音发哑,“还清了吗?”钟夏夏没立刻回答。

她看着宫道上匆匆来往的太监宫女,看着远处巍峨殿宇,看着这片吃人的皇城。良久,才开口。

“不知道。”

她迈步走下石阶,裙摆拂过青石,扬起细微尘埃。

“或许清了,或许——永远也清不了。”

洛景修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渐行渐远。日光将她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汉白玉地面上,晃晃悠悠,像随时会消散。

他握紧拳头,掌心还残留扶她时那点温度。原来有些债,不是想还就能还的。

有些情,不是想断就能断的。马车驶出宫门,汇入长安街喧嚣。

钟夏夏靠着车壁,闭上眼。脑海里还在回放殿上那场厮杀——李尚书绝望眼神,二皇子惨白脸色,皇帝那句“立了大功”背后的寒意。

她赢了。可赢得凶险。

那些证据,是她用三个月时间,砸下无数银钱,折了好几条暗线才拿到的。

昨夜那场灭口,她甚至亲自带人去了,袖箭射穿三个杀手喉咙,血溅了她满脸。可现在,她只觉得累。

累得像跑了百里长路,停下来才发觉四肢百骸都在发抖。

“世子妃,”竹青轻声唤,“回府吗?”

“回。”钟夏夏睁开眼,“让厨房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

马车驶进王府时,日头已经偏西。丫鬟仆从候在门前,灯笼早早点起。

钟夏夏下车,径直往自己院落走,脚步很快,像在逃离什么。

洛景修跟在她身后,保持三步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月洞门,走过回廊,谁也没说话。空气凝滞,只有脚步声在青石地上回响。

到了她院门前,钟夏夏停下。“你回去吧。”她没回头,“肩伤需要处理。”

洛景修也停下。他看着她的背影,绯红宫装在暮色里黯淡下去,像一朵开败的花。

他想说点什么,可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最终,他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回廊尽头。

钟夏夏站在原地,听着那声音彻底消失,才推门进屋。

屋里没点灯,昏暗一片。她走到桌边坐下,指尖触到桌上那盏冷茶。

端起来灌了一口,茶水苦涩,压不下心头那点翻涌。

赢了。可为什么,心里空荡荡的?

窗外传来鸟鸣,清脆,鲜活。暮色渐浓,天边烧起晚霞,血红一片,像白日里那场厮杀的余烬。

她想起洛景修跪在殿中央的背影。想起他肩头渗出的血迹。想起最后他扶她时,掌心那点温度。

心脏又开始抽疼。她捂住胸口,指尖陷进衣料,掐得生疼。

可这点疼,比起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根本不算什么。

原来有些东西,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原来有些人,不是想远离就能远离的。她闭上眼,将脸埋进掌心。

暮色彻底吞没庭院时,竹青端着热水进来。看见她趴在桌上,肩头微微发抖,竹青眼圈红了。

“世子妃……”

“我没事。”钟夏夏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水备好了?”

“备好了。”

“那沐浴吧。”

她站起身,走到屏风后。热水蒸汽氤氲,模糊了铜镜里那张苍白的脸。她褪下宫装,踏进浴桶,整个人沉下去。

热水漫过肩膀,驱散些寒意。她将脸埋进水里,屏住呼吸,直到肺部开始灼烧,才猛地浮出水面。

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混进眼里,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今天这场博弈,改变了太多东西。改变了朝堂格局,改变了北境兵权,也改变了……她和洛景修之间那层冰。

冰层裂开,底下不是深渊。是滚烫岩浆,是汹涌暗流,也是……不敢承认的悸动。

她捧起水,狠狠搓洗脸颊。伤口沾水刺痛,可这点疼让她清醒。

她不能软弱,不能退缩,因为从今天起,她正式站到了风口浪尖。

二皇子虽然倒台,可皇后还在,曾家还在,兵部那些残党还在。他们会像毒蛇,潜伏在暗处,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一口。

还有皇帝。那双多疑的眼睛,已经盯上了她。今日她锋芒太露,皇帝既要用她,也要防她。往后每一步,都得如履薄冰。

“世子妃,”竹青在屏风外轻声说,“世子爷那边……传话说,请您过去用晚膳。”

钟夏夏动作一顿。“回了他。”她声音很平,“说我累了,改日吧。”

“是。”

竹青退下。钟夏夏靠在桶壁,闭上眼。热水蒸汽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思绪。她想起三年前大婚夜,红烛高烧,他对她说“安分些”。

那时候她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了。可现在……

她睁开眼,水汽凝结成珠,从睫毛滚落。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和他之间那层冰,被今日这场厮杀砸得粉碎。底下露出的,是滚烫岩浆,是汹涌暗流,也是……她不敢深究的东西。

窗外传来更声。梆子敲了三响,夜深了。

钟夏夏从水里起身,擦干身体,换上干净寝衣。

她走到窗边,推开纸摘窗。夜风灌进来,带着庭院里桂花香气。

洛景修的院落还亮着灯。

窗纸透出昏黄光晕,映出他伏案侧影。

他在做什么?处理伤口?写密信?还是……和她一样,在回想今天这场厮杀?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有些东西,从今天起,不一样了。

有些线,一旦跨过去,就再也回不了头。她关窗,吹灭蜡烛。

屋里陷入黑暗,只有月光从窗棂缝隙漏进来,洒了一地清辉。她躺上床,闭上眼,可脑海里还在回放白日画面。

金殿上他跪得笔直的背影。箭雨里他扑过来的瞬间。

最后他扶她时,掌心那点温度。像烙印,烫在心上,怎么也抹不掉。

窗外虫鸣清脆,夜风拂过树梢。漫长一天终于结束。而她和他的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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