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陈茁招的心里越乱,他好像还看到了陈苗,小妹妹失望的对他摇摇头,然后用她还带着一点奶声奶气的脆声说:我不要不会读书的笨哥哥,陈茁招你不是我哥哥了。
陈斗把菜都洗干净,然后从灶火前的陶罐里抓了一把碳,塞进家里熬药的小泥炉里。这个小泥炉还是去年冬日陈苗和五个茁自己做的,没有经过烧制,所以现在已经有些开裂了。陈斗提醒自己后天带陈茁招去镇山重新包扎伤口的时候给家里买一个像样的小泥炉。
把药炖上,李老婆子也回来了,拎了两只山鸡,“好娘,刚才阿苗她师父送了两只鸡过来,晚上他来家里吃饭。哟,阿斗啊,你可算回来了,好娘和阿苗念了你好几天呢。”
陈斗接过两只野鸡去杀,对于老人的调侃他就笑笑不语。
其他四个茁也回家里,满院子是男孩们喊义父义母婆婆的声音。
陈茁寿冲进厨屋,对着王永好就是一通撒娇,“义母,我要饿死了,家里有什么吃的吗?”
王永好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外面的人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但是不一会儿陈茁寿都端了一笸箩胡饼出来,拿给几个兄弟分。
陈茁谦掏了胡饼中间绵软的心要塞给李老婆子吃。
几个月的相处,李老婆子也抛开了对五个茁的成见,而且干了一下午的活,老婆子也是会饿的,吃两口饼子垫垫肚子。
陈茁满给陈斗递了一块胡饼,“义父,家里谁病了吗?我来扇炉子。”说着就抢了陈斗手里的蒲扇,继续给泥炉扇风。
“阿招的药。”陈斗说,“去把辣椒酱拿出来。”
陈茁满皱眉顿了一下,转身去厨屋,找出来辣椒酱,舀了两大勺到小碗里。
陈斗就着陈茁满端着的小碗,用汤匙舀了些辣椒酱,在掰开的胡饼里涂了一层辣椒酱,“你们吃不?”
四个茁都学着他也涂了辣椒酱。
陈茁满咬了几口胡饼,终于还是吃不下去了,他弱弱的开口对陈斗说:“义父,阿招他,他,以后他读书我盯着,您能别怪他不好好上学吗?”
陈斗把最后一口胡饼塞进嘴里,有点噎,他不动声色慢慢吞咽下去,缓了一下才看向有意无意都在看他的四个茁。他问他们,“阿招把自己伤成这样你们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伤害自己的,你们知不知道?他不去医馆看大夫,你们有没有劝过他?阿招的手差点废了,你们知不知道?”
四个茁都垂下了头,捏着胡饼,再也吃不下去一口。
“你们几个之前那些年都是怎么活下来的?还不是手足相望,有一口吃的都要几个人一起分着吃?还是成了我陈斗的义子,成了陈家人,让你们读书识字明理,你们反而做不了亲兄弟了?”陈斗看着他们,把四个茁盯的头垂的更低了。
陈苗和老李头一起回家,刚到门口就听见陈斗在训斥四个茁。她拉住老李头,两人一起站在院墙根听墙角。
要陈苗说,在现代,像五个茁他们的年龄,最大的现在才十二岁,最小的才六岁,多半还在爸妈怀里撒娇,在学校接受义务教育,哪里懂得什么人情世故、世道艰难。但是在古代,越是在苦水里泡大的孩子,越比旁人早熟几分,苦难让他们心智早早长大。两三岁他们就要知道怎么给自己谋活路怎么让自己活下去。寒冬腊月里知道缩在墙根晒太阳,讨来的半块窝头知道塞进自己嘴里吃进自己肚子里的才保险;饿急了敢去地里偷,去扒酒楼的泔水,去抢去要,被人打的半死被人骂的狗血临头也只是咬着牙不吭声。想来也是,那些学不会自己找活路的,早就被饥荒、冻饿或是兵荒马乱磋磨成了乱葬岗上的枯骨,老天爷哪里会给他们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