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传来一道略带睡意的声音,不似往日的尖锐烦躁,平静得有些失真。
路远回过神,“嗯。开会。”
他走进里屋,拉亮了那盏昏黄的灯泡。
灯光亮起的瞬间,他看清了坐在床边的苏瑶。
她刚洗过澡,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布睡裙。头发没干透,湿漉漉地披在肩头,发梢的水珠洇湿了后背的布料,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得过分的蝴蝶骨。
听到动静,她正用一块干毛巾擦着头发,动作不紧不慢。
路远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顿了两秒,迅速移开。
屋里大变样了。
墙角的蜘蛛网没了,窗台上的破瓦罐里甚至插了一把不知从哪摘来的野雏菊。两张单人床上的草席被擦得泛青,床单铺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
这一切,都跟那个只会哭闹的苏瑶格格不入。
“锅里给你留了洗澡水,还是热的。”苏瑶没看他,自顾自地擦着头发,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是一对正常过了多年的老夫老妻,“暖水瓶也灌满了。”
路远解扣子的手一顿,狐疑地盯着苏瑶的背影。这女人又在耍什么花样?先是做饭,要钱,现在又主动烧水?
绝食把脑子饿坏了?
还是说,这是什么新的“曲线救国”策略,想用糖衣炮弹软化他,好达到回城的目的?
“不用你操心。”
苏瑶动作没停,把半干的头发甩到脑后:“爱洗不洗,反正馊的不是我。”
路远被噎了一下。
这话糙得……一点都不像那个矫情的苏大小姐。
他没再吭声,转身去了外间的“厨房”。灶台果然也收拾得干干净净,铁锅里温着大半锅水。他舀水洗漱,毛巾擦过脸颊时,那股若有若无的皂角香味再次钻进鼻孔。
是她的毛巾?
路远动作僵了僵,快速冲掉身上的汗腻,换上干净的大裤衩和背心。
回到里屋时,苏瑶已经躺下了。
为了避免矛盾,他们一直分床睡。两张狭窄的木板床中间隔着半米宽的过道,像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路远关了灯,躺在属于自己的那张硬板床上。
黑暗并没有带来往常的安宁。
海岛的夏夜闷热难耐,一丝风都没有。
蚊帐外,蚊子嗡嗡的振翅声令人心烦意乱。但今晚,更让路远心烦意乱的,是隔壁床上的女人。
她侧身背对着他,呼吸平稳绵长,似乎很快就入了睡。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气息无可避免地交缠在一起。
那股淡淡的皂角香,在黑暗中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它不像雪花膏那种甜腻的香味,而是一种干净、清冽,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奶味。
路远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常年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闻惯了汗臭和脚臭。
这突如其来的女性气息,像根羽毛,轻轻在他心尖上挠了一下。
不疼,但痒得钻心。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苏瑶,试图用困意压下这股莫名的躁动。
床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