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谦和。
“我与孙公子研制丹药,固然有为白校尉解厄之故,但更多的,还是为了城中受石化病所苦的百姓。”
他微微一顿,话锋轻轻一转。
“若真要论救命之恩,白校尉首先应当感谢的,是在遗迹之中,不顾自身安危,为你们舍身断后、充当诱饵的王启兄他们。”
“其次,便是及时出手,力挽狂澜的玄云护法。”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同桌的各家公子大多只知晓白悦等人从遗迹中脱险,对于其中惊心动魄的细节,却是一知半解。
他们万万没想到,平日里看着不怎么着调的王启,竟然还有这般壮举。
王启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从脸颊一直烧到了耳根。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刘逸尘闻言,只是默默端起面前的酒杯,朝着王启的方向虚虚一敬,随后一饮而尽。
他什么也没说,但那深邃的眼神里,却分明多了一丝审视与思索。
陈若则完全不同,他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眼神在王启和白悦之间来回打量。
“王兄高义,我等佩服,佩服之至啊。”
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同桌的人都听得清楚。
“为了白家,为了上凌城的未来,王兄当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这话听着像是在夸赞,可那语调里若有似无的揶揄,以及特意强调的“白家”与“上凌城的未来”,无一不在暗示王启此举,恐怕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毕竟,王家若是能与郡守府联姻,那上凌城“一府三家”的格局,怕是就要改写了。
不像陈若这般心思深沉,桌上其他几个较小家族的公子哥儿,则没听出这层弦外之音。
他们更多的是少年人的直率与热血。
“王兄,真人不露相啊!居然还有这么一出英雄救美!”
“王启,平时看你吊儿郎当的,关键时刻这么顶?”
“白校尉,王兄对你可是一片真心啊!”
几句半真半假的调侃下来,王启那张原本就红透的脸,更是涨成了猪肝色。
他连连摆手,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诸位,诸位莫要取笑,莫要取笑!当时情况危急,我、我那也是……”
他“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白悦却像是完全屏蔽了周围的哄闹。
她的情商,确实远不及她那位长袖善舞的兄长白明。
她的天赋,也似乎都倾注在了修炼与武技之上,对于这些言语间的讥锋,她既没有听出赵远话中暗藏的深意,也没有察觉到陈若语气中的讥讽。
她只是看着赵远,眼神清澈,认真地回答。
“护法大人的恩情,我已经当面谢过了。”
她顿了顿,清冷的目光转向面红耳赤的王启,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军中训话。
“至于王公子、阿峰、小兰他们……这份恩情,白悦同样铭记于心,日后定当有所回报。”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不带半分女儿家的娇柔,反而透着一股军人的刚硬。
王启本就手足无措,被她这么郑重其事地一点,更是窘迫得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张口结舌:“白、白校尉……不必如此,真的,大家都是……”
陈若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轻轻摇着手中的折扇,发出“唰”的一声轻响。
“王兄不必过谦,白校尉快人快语,恩怨分明,这正是她的可贵之处啊。”
这话看似在打圆场,却又像是在王启的窘迫上添了一把火。
刘逸尘依旧沉默,只是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顿。
桌上其他几位公子哥儿面面相觑,被白悦这番不按常理出牌的郑重道谢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先前调侃王启的那股热乎劲儿,此刻也冷却了不少。
赵远:“……”
他看着一脸认真,仿佛在宣读军令的白悦,和窘迫到快要钻到桌子底下与孙茂作伴的王启,只能无奈地干笑一声。
这天,好像又被她一本正经地聊死了。
罢了罢了,这位白校尉的心思,大约都用在练武上了。
赵远轻咳一声,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今日这般重要的场合,白兄似乎不在?”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实没有看见那位白府大公子的身影。
按理说,这种宴会,白明作为白府的代表人物之一,理应早早到场才是。
提及兄长,白悦眼中刚刚因谈及恩情而凝聚的一点光彩,又迅速黯淡了几分。
她的肩膀似乎也垮下了一些,语气也随之低落下来。
“兄长他……父亲让他负责今晚宴会开场的主持发言,此刻应当还在准备。”
她微微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父亲说,我……不擅此道。”
话语间,那股失落与不甘,几乎要溢出来。
她又想起了父亲看向自己时,那复杂而带着一丝失望的眼神,觉得自己终究是不如兄长那般八面玲珑,能为家族分忧。
赵远看着白悦这副模样,心中暗自吐槽:这对兄妹俩,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
都喜欢把心事明明白白地挂在脸上,只不过一个表现为意气风发下的隐忧,一个则是藏不住的失落消沉。
就在这时,宴会厅内原本有些嘈杂的人声,忽然安静了下来。
乐师的演奏也适时地停歇。
众人不约而同地朝着入口的方向望去。
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入口处。
来人身着月白色锦袍,腰束玉带,面如冠玉,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
正是白明。
他一出现,便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全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