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忘……” 他的声音终于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那份构建了二十八年的理性世界观,在穿越后又苦苦支撑了两年的伪装,正被眼前血淋淋的真相彻底冲垮。
“你现在明白这种痛了吗!” 少年的哭嚎更加凄厉,“我最敬畏的父亲,用一场长达十几年的骗局,将我最亲近的九幽哥,变成了一场献给我自己的活祭!”
“他看着九幽哥对我好,就像你看着阿天依赖你一样!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在计算!他在计算什么时候,把他变成祭品最合适!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少年的质问如同一柄重锤,彻底击碎了成年灵魂最后的屏障。
那份压抑到极限的沉着,轰然崩塌。
“……他怎么敢。”
成年人喃喃地重复着,声音里再无一丝理智,只剩下无尽的荒谬与冰冷的绝望。他谴责的不仅仅是赵北辰,更是在恐惧——恐惧那个为了“大局”可以牺牲一切的自己。
“他怎么能!”
两个声音,两种诘问,在这一刻汇成了一股撕心裂肺的怒吼,从同一具喉咙里喷薄而出。
躲在骸骨后的少年身躯与那穿越而来的现代灵魂,再无分彼此,彻底合一。
那份来自现代文明的、薄薄的“理解”,在至亲至信之人最残忍的背叛,以及对自己救赎信念的极限拷问面前,不过是个苍白的笑话。
理解又如何?
他只想放声嘶吼,质问那个男人,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撕心裂肺的背叛,洞悉一切的绝望。
难怪……
难怪厉九幽对自己,会有着那样近乎病态的执着与保护。
从他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他的使命就是“赵远”,为“赵远”而活,为“赵远”而死。这份烙印,早已刻进了他的灵魂,融入了他的骨血。
所以自己感受到的所有“好”,所有“特殊”,都源于这场最残忍的献祭!
“住口!”
赵北辰的虚影剧烈波动,声音沙哑得如同破裂的风箱。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
“你这一拜,是想让我……愧疚至死吗?”
他的虚影向前飘忽,似乎想伸出手去扶那个跪在地上的孩子,却又无力地停在半空。那声音里,终于泄露出一丝崩溃的哀鸣。
“我穷尽半生,本以为是为远儿逆天改命,却不知……是亲手造出了另一重无间地狱,将你我父子三人都困在了里面。”
“我给了你生命,却让你活得不像一个人;我护住了远儿,却让他将在无尽的悔恨中度过余生……我算什么父亲!我算什么宗主!”
这位向来顶天立地的男人,平生第一次,如此剖白自己的无能与痛苦。
创造“替劫之身”是他当年唯一的选择,可随着九幽日渐长大,这份“安排”,早已变成了日夜啃噬他神魂的酷刑。
山谷间死一般沉寂。
许久,赵北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强行压回胸膛。
当他再次开口,声音已恢复了玄冥宗主的低沉,只是那份无法掩饰的疲惫,让这份威严更添了几分悲壮。
“九幽。”他一字一顿,“记住此刻的痛楚。记住我的无能,也记住……你不该只是一个影子的不甘。”
“明日,‘那个人’的使者便会抵达。这不再是你一个人的劫,而是整个玄冥宗的生死局。你需要扮演好的,也不再仅仅是远儿的替身。”
赵北辰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寒星,如利剑,牢牢锁在九幽身上。
“你不是牺牲品。”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山谷中振聋发聩。
“你是玄冥宗藏得最深、最利的一把剑!是我们能否在这盘死局中翻盘,在无边暗夜里,刺向那宿命咽喉的……唯一希望!”
“所以,活下去!带着你的痛,你的不甘,为远儿,为你阿姨,为整个玄冥宗……活下去!”
跪在地上的九幽,缓缓抬起了头。
泪水还挂在脸上,可眼底的死寂与认命,却被这番话点燃了一簇疯狂的火苗。
骸骨之后,赵远死死攥着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巨大的信息冲击得他意识混乱,对这具少年身体的掌控,也随之出现了刹那的剥离。
他心神剧震,脚下一个踉跄,踩在了一截不知是谁的枯脆指骨上。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碎裂声,在这死寂如坟墓的山谷中,清晰得宛如惊雷。
糟了!
唰!
赵北辰的虚影,和跪在地上的九幽,几乎在同一时间,两道凌厉如剑的目光,猛地朝着他藏身的骸骨堆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