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宋宇琛,忽然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嗓门,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而且……你跟九幽一样,都把心事藏得很深。但我看得出来,你们都是好人。”
抓着他手腕的力道,在那一瞬间松开了。
宋宇琛缓缓放下了手,低着头,一言不发。
赵远看他不再反抗,便小心翼翼地揭开他额上的冰蚕纱,将那点续灵膏轻轻涂抹在断裂的根部。
他的动作很轻,甚至有些笨拙,指尖的灵力断断续续,却无比认真。
清凉的药力渗入伤处,驱散了那长久盘踞的空洞和刺痛。
那一天后,给断角涂药成了赵远每日的功课。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滑了过去。宋宇琛的伤势在各种灵药的滋养下,好得极快。而那截断角,也在续灵膏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地生长。
先是冒出一个小小的、圆润的骨包,然后慢慢拉长,分叉,显露出龙角峥嵘的雏形。
随着身体的痊愈,被深埋的某些东西,也跟着一起复苏了。
宋宇琛话变多了。
不再是赵远说十句,他才偶尔应一句。他会和赵远讨论剑法,会点评赵远又从哪儿淘来的稀奇古怪的话本,甚至会在赵远抱怨功课无聊时,讲一些东海的奇闻异事给他解闷。
仇恨的阴影,似乎被这个少年的阳光,驱散得越来越远。
一年后,一个晴朗的午后。
宋宇琛新生的角已经完全长好,只在根部留下一圈极淡的痕迹,不仔细看根本无从察觉。
两人在后山瀑布下的水潭边,赵远刚练完一套剑法,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剑往旁边一扔,抱怨道:
“爹也真是的,非让我把这套《沧溟龙吟剑诀》练熟,说是什么对付魔道妖人有奇效,我看就那么回事,累死我了。”
他喘了口气,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凑到宋宇琛身边:“欸,不对啊,大块头,《沧溟龙吟剑诀》,这名字里带个龙字,不会是你偷偷传给我爹的吧?他拿你们的绝学来折磨亲儿子,不厚道啊!”
宋宇琛坐在一旁,用草茎逗弄着锦鲤,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
他并未直接回答赵远的问题,只是淡淡开口道:“这套剑法讲究以柔克刚,气韵悠长,你使得太过刚猛,自然事倍功半。”
话音未落,他指间的草茎轻轻一挑,一道水珠破空而出,精准地打在赵远刚才握剑的手腕上。赵远只觉手腕一麻,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其实练剑与行事,道理相通,都讲究一个火候与分寸,过犹不及。就好比……”
宋宇琛顿了顿,继续说:“你上次做的那个山菌汤,我院子里的灵鸟到现在见了你都绕道飞。”
赵远正拿起水囊喝水,一口水差点全喷出来。
他愣愣地看着宋宇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这个大块头给调侃了。
“行啊你!”赵远跳了起来,指着他大笑,“大块头,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藏得够深啊!”
宋宇琛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玩笑,会引来这么大的反应。少年清朗的笑声在山谷里回荡,带着一种感染人心的快活。
他默默地转过头,看向别处,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点热度。
赵远笑够了,凑过来撞了撞他的肩膀:“说真的,你以前……在东洲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宋宇琛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在那个还没有被仇恨和鲜血染红的家里,他确实也是个爱开玩笑、无拘无束的少年。
那段记忆,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