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波斯使臣那句联姻的请求,像一块寒冰砸进了方才还暖意融融的殿内。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御座之上——尤其是那位年仅五岁、尚不知“联姻”为何物的公主,以及她骤然色变的父母。
叶悠悠放在萧玥肩头的手,下意识地将女儿往身边拢了拢,这个细微的保护性动作没有逃过在场许多人的眼睛。她面上仍维持着皇后的端庄,但眼底瞬间结起的冰霜,以及脑海中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怒斥,却被她强大的自制力硬生生压下。
【敢打我玥儿的主意?!五岁的孩子和亲?!做你的春秋大梦!】——这心声如惊雷般炸响在萧绝脑中。
与此同时,萧绝握着金杯的手指已捏得骨节发白,杯中的酒液微微晃动。他缓缓放下酒杯,那“咔”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大殿里竟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立刻发作,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扫向波斯使臣时,已无半分之前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帝王的、令人心悸的威压。
“使臣,”萧绝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公主年幼,尚在稚龄。朕与皇后视若珍宝,只愿她平安喜乐,承欢膝下。大燕自立国以来,从未有嫡公主远嫁和亲之例。此议,不妥。”
直接、明确、毫无转圜余地。
波斯使臣脸上期待的笑容僵住,他试图争取:“陛下,外臣深知公主殿下年幼,并非即刻完婚。可先定下婚约,待公主及笄……”
“使臣慎言。”叶悠悠的声音打断了对方,她依然坐着,一只手轻轻抚着腹部,另一只手握着萧玥的小手,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钉,“本宫身为母亲,亦是大燕皇后,今日便明言:我大燕的公主,绝不会作为政治联姻的筹码,远嫁异国他乡。公主的婚事,将来必由她自愿,择选良配,居于故土,得享父母兄弟庇护。此乃本宫与陛下共识,亦是皇室家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所有使臣,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诸位使臣今日见证,往后亦请转告各国君主:大燕愿与诸国交好,互通有无,共谋发展。但以姻亲捆绑、以稚子为质之事,非君子之国所为,亦非我大燕待客之道。友谊贵在诚心,强求反失其义。”
这番话,柔中带刚,既表明了坚决态度,又未彻底撕破脸皮,将拒绝的理由从“看不上你波斯”升华为“我国爱护公主、不以此谋利”的原则问题。
波斯使臣脸色变幻,他没想到帝后拒绝得如此干脆彻底,连个“考虑”的台阶都不给。但看着萧绝冷峻的面容和叶悠悠护犊般的神情,他心知此事已绝无可能。再坚持,恐怕要伤及两国刚刚建立的良好关系,尤其是那土豆引种之事……
他倒也识趣,深深一揖,语气转为惶恐:“是外臣唐突了!外臣只因喜爱公主殿下仁善聪慧,一时思虑不周,妄提非分之请,还请陛下、皇后娘娘恕罪!我波斯绝无强迫之意,愿永遵大燕皇室意愿。”
一场可能引发外交风波的事件,被帝后二人以强势而坚定的姿态,迅速平息。
萧绝神色稍缓,举杯道:“使臣不必如此。朕知你美意,但爱女之心,人同此理。此事就此作罢,望勿伤两国和气。朕再敬诸位一杯,愿天下父母,皆能庇护子女安康。”
“愿天下父母,皆能庇护子女安康!”众人齐声附和,殿内气氛总算重新活络,但经此一事,所有人都对这位大燕皇后护短的性子,以及帝后同心、不容触碰的底线,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萧玥懵懂地抬头,小声问叶悠悠:“母后,那个波斯叔叔,是要带玥儿走吗?”
叶悠悠心中一酸,将她搂得更紧,柔声道:“不会。玥儿永远在父皇母后身边,哪里都不去。”
萧玥这才放心,倚在母亲怀里,很快又被席间新上的点心吸引了注意力。
国宴终于在波澜起伏中落幕。诸国使臣怀着各异的心思退去,而萧绝和叶悠悠,则在宫人簇拥下返回紫宸殿后殿的暖阁。
挥退左右,只留青黛和福顺在门外守着。萧绝方才宴会上压抑的怒火此刻才隐隐透出,他沉声道:“波斯人好大的胆子!” 若非顾及大局,他当场就想让人把那使臣拖下去。
叶悠悠靠坐在软榻上,轻轻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孕期已过半,今日又劳神应付,确实有些疲惫。但她眼神清明,缓缓道:“他们未必是真想娶玥儿,或许只是试探我们的底线,或许是想用联姻绑定利益。无论如何,我们态度明确,他们便知难而退了。”
她顿了顿,看向萧绝,话锋一转:“不过,今日波斯使臣献上的那张西域地图,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哦?”萧绝在她身边坐下,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输送些许暖意,示意她说下去。
“我们的目光,不该只停留在陆地上。”叶悠悠目光投向窗外无垠的夜空,声音里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憧憬,“波斯人带来了西域商路图,可这天下,远比我们想象的广阔。陆地之外,是更为浩瀚的海洋。”
她示意青黛取来纸笔,就着榻边小几,凭借脑海中“文明火种”知识库里的信息,勾勒起来。很快,一张极为简略、却轮廓惊人的“世界地图”雏形出现在纸上。
萧绝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虽为帝王,但所知的世界,大抵是中土、北戎、西域诸国、南疆、东边一些岛国。而叶悠悠笔下,中土只是东方一片广袤大陆的一部分,大陆东侧和南侧,是漫无边际的蓝色(她标注为“海洋”),而在那蔚蓝深处,竟还有数块大小不一的陆地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