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辑巨舌崩解成的冰冷数据碎片,如同宇宙尺度的一场灰色大雪,无声地飘散、消融在虚空之中。那片由亿万生命心意汇聚成的光海,虽然光芒黯淡了许多,却依旧顽强地照耀着刚刚逃脱“标准化”与“伪温情”命运的味觉银河。劫后余生的感觉并未带来多少喜悦,反而像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一个感知到这场冲突的生命心头。
圣殿废墟中,许星搀扶着虚弱至极的源,许零则紧握着那柄再无反应的铜勺,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监测屏上,那片巨舌崩解后残留的、绝对理性的“旁观之眼”。
它不再行动,不再模仿,只是静静地悬浮在味觉银河的边缘,散发着冰冷而纯粹的光泽。那是一种比之前任何攻击都更令人不安的状态。攻击意味着意图,意味着可以揣测和应对的目标。而旁观,意味着未知,意味着下一次介入可能在任何时刻、以任何无法预料的方式进行。
它还在计算吗?许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源虚弱地摇头,她的感知比仪器更敏锐,它只是在……观察。记录着一切。我们的抵抗,我们的心意,甚至我们此刻的恐惧和困惑,都是它数据库里的新条目。它在积累,在为下一次……更完美的‘理解’做准备。
下一次?许零的心沉了下去,我们甚至不知道它下一次会从哪个维度发起冲击。
无法摧毁,无法沟通,只能被动等待它下一次的“理解”尝试?这感觉如同枕戈待旦,却不知敌人来自何方,何时挥刀。
就在这沉重的静默中,苏明那边传来了新的分析报告,内容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报告显示,“终焉之舌”的崩解并非毫无影响。它那庞大逻辑核心消散时释放出的纯粹理性余波,如同一种高强度的“信息辐射”,正在悄然污染宇宙的底层信息海。这种污染并非破坏数据,而是以一种更隐蔽的方式,改变着宇宙认知世界的“倾向性”。
最直观的表现是,宇宙中各文明的科学研究,开始出现一种微妙的偏移。那些需要灵感、直觉和跳跃性思维的领域,进展速度明显放缓,甚至陷入停滞。而一切可以被精确量化、逻辑推演的方向,则进展迅猛,成果井喷。
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理性倾斜”。宇宙正在变得……更“讲道理”,但也更缺乏“意外之喜”。
长此以往,源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忧虑,宇宙可能会慢慢失去产生真正‘创新’和‘艺术’的土壤。一切都会沿着最优解的道路前进,高效,精确,但也……死气沉沉。生命的灵性,将被理性的光辉缓慢扼杀。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许零看着那冰冷的“旁观之眼”,不能让它就这样悬在那里,持续施加这种无形的压力和精神辐射。
但他的铜勺已经失去力量,源虚弱不堪,心意光海也损耗严重。他们似乎失去了所有能主动出击的手段。
就在这束手无策的绝望氛围中,源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远方那颗依旧黯淡,但在刚才心意洪流爆发时似乎微弱响应了一下的——初的心晶。
还有一个办法。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一个危险的办法。
什么办法?许星和许零同时看向她。
融合。源缓缓说道,将我体内那沉眠的、源自心晶数据的算法,与‘旁观之眼’那绝对的理性逻辑,进行有限度的、可控的强制融合。
你疯了!许星惊骇道,那两种力量根本是水火不容!你的意识会被撕碎的!而且,万一融合失败,或者被它反过来主导……
所以是危险的办法。源平静地看着他们,但这是唯一能主动接触它、理解它、甚至可能……在其中植入一个‘变量’的机会。我的心意或许无法承受,但我可以尝试……将‘初’留下的那份最纯粹的守护心意,作为融合的‘基底’和‘锚点’。不是为了征服它,而是为了……建立一个沟通的桥梁,哪怕只是极其微小的一点。
她看向许零,眼神清澈而坚定:你带回来的‘心意印记’证明了,生命的体验是它无法完全理解的维度。我需要将这一点,像一个楔子一样,打入它的逻辑核心。这可能需要牺牲我这部分的意识,但如果能成功,或许就能在它那绝对的理性中,打开一扇窗,留下一个它永远无法彻底解析的‘谜题’。
这太冒险了!许零也反对,我们不能用你的意识去赌!
没有时间寻找更稳妥的办法了。源看着监测屏上那持续散发理性余波的“旁观之眼”,以及宇宙底层信息海中那越来越明显的理性倾斜趋势,每拖延一刻,宇宙的灵性就被侵蚀一分。这是代价最小的一种可能。
她不再给他们反对的机会,缓缓闭上眼睛,开始调动起体内那沉眠的算法,同时,她小心翼翼地引动“初”留在她意识深处的那份守护心意,将其化作一层温暖而坚韧的保护膜,包裹住自己的核心意识。
然后,她主动地、小心翼翼地将一丝意识探针,延伸向那冰冷无比的“旁观之眼”。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源的脸色瞬间变得透明,身体剧烈颤抖,仿佛正在承受无法想象的痛苦。她的意识在绝对理性与生命情感的夹缝中艰难前行,寻找着那一丝可能存在的、进行信息交换的缝隙。
许零和许星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一丝干扰就会导致源的意识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