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的物理规则稳定了下来,停留在一种脆弱的、仿佛大病初愈的平衡状态。引力常数不再剧烈波动,但细微的、无法预测的偏差仍时有发生,如同一个心跳不稳的病人。电磁背景噪音成了常态,真空的“黏稠感”让超光速通讯变得时断时续,如同隔着毛玻璃对话。这种稳定,更像是一种疲惫的僵持,所有文明都屏息凝神,感受着脚下这片存在基岩传来的、令人不安的疏松感。
味觉圣殿的废墟更加沉寂了。源依旧昏迷,生命体征微弱得像即将熄灭的烛火。许零意识消散,只留下那柄掉落在地、勺身带着一道细微裂痕的古老铜勺。许星独自守着这一片残局,巨大的悲伤和更巨大的责任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苏明默默地处理着海量数据,试图从规则的余波中分析出哪怕一丝积极的迹象,但屏幕上跳动的更多是警告和异常。
希望似乎随着许零的意识一同消散了。那个悬浮在味觉银河边缘的、内部永恒纠结着一个“香”字之谜的未完成数学模型,像一座冰冷的墓碑,宣告着某种终极的失败。它不再推演,不再抽取规则,只是沉默地存在着,提醒着宇宙众生,他们赖以生存的秩序是何等脆弱,而一个他们无法理解的意志,可以轻易将其作为算筹。
时间在绝望的静默中流逝。
直到某一天,一直在监测宇宙各文明状况的苏明,捕捉到一段来自极其偏远星域的、断断续续的广播信号。那信号并非求救,也非科技交流,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味觉呼唤。信号的内容极其简单,只是一个落后文明在面对规则松动导致的生存环境恶化时,用一种古老的、近乎巫祝的方式,祭祀他们的“祖神”,祈求赐予他们能够适应新环境的、更“强壮”的味道。
这种原始的、基于生存渴望的味觉祈愿,微弱得如同宇宙尘埃。
然而,当这段信号波,无意间掠过那柄带着裂痕的铜勺时,异变发生了。
铜勺勺身上的那道裂痕,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不是理性蓝,也不是心意金,而是一种更加内敛的、近乎本源的……混沌光泽。
紧接着,一段被铜勺记录下来的、属于许零最后时刻的、极度凝练的感知碎片——那份对1975年卤香背后“生命印记”的领悟,混合着许零自身不屈的意志,以及一丝来自“初”的守护愿力——如同被这外来的祈愿信号激活,化作一点微不可察的信息火花,顺着那广播信号的来路,跨越无尽星空,悄然投射到了那个正在进行祭祀的原始文明星球上。
这一点信息火花,太微弱了,甚至无法被那个星球的任何仪器检测到。
但它落入了一个正在虔诚祈祷的老祭司心中。
老祭司并不理解脑海中为何会突然浮现出一种从未见过的、被称为“卤”的食物的制作方法,以及一种名为“心意”的、玄奥的投入状态。他只将其视为祖神的启示。他按照那模糊的指引,收集了本地几种带着顽强生命力的、能在规则松动环境下存活的辛辣植物根茎,用一种近乎笨拙的、却充满了对族人生存渴望的方式,进行熬煮。
他没有精确的配比,没有控制火候,全凭一股要让族人活下去的信念。
当那锅散发着怪异却顽强气息的浓稠汤汁被分食后,奇迹发生了。这个部落的人发现,他们身体对环境中那些因规则松动而产生的、微弱的有害辐射和能量乱流的耐受性,竟然显着增强了!虽然过程痛苦,如同吞下火焰,但他们活了下来,并且变得更加强韧。
这一点微小的、发生在宇宙角落的生存奇迹,本身依旧微不足道。
但它所代表的“以生命意志适应并融入变化环境”的味觉信息,却像一颗投入信息海的石子,荡起了微澜。
而这微澜,竟然与宇宙底层那因规则松动而产生的、无序的“背景信息噪音”,产生了一种奇特的、非逻辑的共鸣!
这种共鸣,再次被那柄带有裂痕的铜勺捕捉到。
铜勺再次闪烁,这一次,那混沌的光泽稍微明亮了一丝。它仿佛一个被唤醒的迟钝感官,开始本能地、缓慢地吸收和放大宇宙中所有类似的、代表着“生命顽强适应”的味觉信息。
这些信息来自四面八方:
一个机械文明在通讯受阻后,开发出了依靠味觉分子编码传递复杂信息的新技术。
一个植物形态的文明,在引力异常区演化出了能散发出稳定引力场的特殊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