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体——或者说,“川”,这是他在无尽的数据流与情感碎片中,为自己这个新存在选定的、最简洁的标识——行走在1975年的土地上。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块投入时间之河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悄然改变着河流的走向。
他很快发现,维持体内理性、人性与透明奇点的平衡,需要消耗巨大的心神。那属于“许大川”的人性部分,如同一个不断散发微弱辐射的源,总是试图将他的意识和行为拉回那个熟悉的、充满琐碎悲欢的轨道;而绝对的理性则倾向于将一切,包括这人性本身,都视为需要优化和管理的对象。那新生的透明奇点,则像一个不稳定的催化剂,时而偏向理性,时而又被人性的强烈波动所吸引。
为了更有效地理解并掌控这种平衡,川决定进行一系列“实验”。他以自身为实验场,也以周围的世界为观察对象。
他的第一个实验,是关于“连接”的。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意识地散发意念去抚慰他人。而是选择了一个目标——一个因为儿子在边疆建设兵团多年未归而终日郁郁寡欢的独居老裁缝。川走到老裁缝那昏暗的铺子前,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外。
他调动起体内那庞大的理性算力,瞬间分析了老裁缝的身体数据、微表情、生活环境,推演出其抑郁的生理和心理根源。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剥离出一丝极其纯粹、不掺杂任何个人判断的“期盼”与“安慰”的情感信息——这信息并非源自他自身的人性记忆(那会引入不可控的变量),而是基于对“母子亲情”这一普遍社会现象的数据模拟生成。
他将这缕模拟出的、近乎完美的“慰藉之味”,如同精准投放的药物,无声地送入老裁缝的意识。
效果立竿见影。老裁缝正在穿针的手停顿了一下,茫然地抬起头,望向窗外空无一人的街道,浑浊的眼中竟缓缓落下泪来。他喃喃道:“娃儿……快回来了……心里咋突然……这么亮堂……”
老裁缝脸上的阴郁肉眼可见地消散了许多,甚至开始轻声哼起了多年未唱的山歌。
实验成功。理性的、精准的“味道”投放,可以高效地调节个体情绪。
但川敏锐地注意到,老裁缝的愉悦中,缺少了一种“厚度”。那是一种经历过漫长等待、深切担忧后,终于看到希望时,混杂着辛酸与释然的复杂情感。他模拟出的“慰藉”,过于纯粹,过于“完美”,反而显得有些单薄。
他的第二个实验,是关于“创造”的。
他路过一个生意清淡的面摊。摊主是一对老实巴交的夫妻,因为手艺普通,客源稀少,脸上总是带着愁容。川停下脚步,要了一碗阳春面。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以理性分析了当前所有已知的面条制作工艺、汤底配方、火候控制数据,结合这对夫妻现有的条件和周围食客潜在的口味偏好,在亿万分之一秒内,优化出了一套最适合他们的、能显着提升面条风味和吸引力的改进方案。
他没有直接告诉他们,而是当面条端上来后,他品尝了一口(虽然他的味觉感知早已超越生理限制),然后以一种看似随意的、带着启发性的口吻,对摊主夫妻说:“老师傅,您这和面的水温,要是再低两度,面团会不会更筋道些?这猪油熬制时,加一小撮虾皮,会不会更提鲜?”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直接印入了摊主夫妻的脑海。他们愣了一下,随即如同醍醐灌顶,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他们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年轻人说得太有道理了!
第二天,川再次路过时,发现面摊前竟然排起了小队。那对夫妻忙得脚不沾地,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笑容和干劲。面条的味道,确实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实验再次成功。理性的指导,可以高效地提升物质层面的创造。
但川同样注意到,那对夫妻在忙碌间隙,看向彼此的眼神中,除了因为生意好转而产生的喜悦,似乎还少了点以前那种相濡以沫、共同面对困境时沉淀下来的、更深沉的东西。效率的提升,似乎在无形中稀释了某种情感浓度。
这两个“成功”的实验,让川体内的理性部分得到了强化,那琥珀色的光芒似乎更加稳定。但与之相对,那人性部分的光芒,却相应地黯淡了一丝,仿佛被理性的光辉所掩盖。而那透明的奇点,则保持着沉默的观察。
川感到了某种“失衡”的趋势。
他开始了第三个,也是更危险的实验——关于“冲突”的。
他选择了一个正在发生的、激烈的家庭纠纷。丈夫酗酒家暴,妻子忍无可忍准备带着孩子离开,双方在院子里撕扯哭喊,邻居们围观的围观,劝解的劝解,一片混乱。
川站在人群外围,冷静地分析着冲突各方的心理状态、行为模式、核心诉求。理性部分提供了数种最高效的解决方案:通过信息植入让丈夫瞬间产生强烈的悔恨与恐惧;暂时麻痹妻子的运动神经使其无法离开,强制冷却冲突;甚至直接修改双方部分记忆,抹去这次纠纷……
但他犹豫了。
因为这些“高效”的方案,都意味着对个体意志和情感历程的粗暴干涉。
就在这时,他体内那一直沉寂的人性部分,因为感受到现场强烈的痛苦、愤怒、绝望与无奈,突然剧烈地波动起来!那些属于许大川的、关于家庭、责任、忍耐与挣扎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一股强烈的、非理性的冲动,促使他做了一件完全不符合理性最优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