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被标记、被置于冰冷审视之下的感觉，并未因川那微弱的反向标记而消失，反而如同渗入织物的水渍，缓慢而持续地弥漫在他所处的时空之中。未知存在并未因他的“回应”而表现出任何情绪波动——无论是愤怒、好奇或是认可。它只是沉默着，如同一个永不疲倦的观测者，调整着它的“焦距”和“采样模式”。
几天过去了，表面风平浪静。王瘸子的摊位前依旧冷清，年轻妈妈的馒头恢复了普通的样式，李卫国背诵药材口诀的速度似乎也慢了些许。筛境周边那片被“切割”后留下的规则空洞依旧存在，像一道无形的伤疤，阻隔着灵感的流淌。川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身的“普通”状态，不敢再轻易向筛境注入力量，大部分心神用于内敛和修复自身核心的裂痕，同时以远超从前的警觉，感知着周遭规则的每一丝涟漪。
然而，对方的“学习”能力，远超他的想象。
第一次异常的“采样”发生在深夜。川正于土炕上假寐，意识半沉浸于道味核心的修复中。忽然，他感觉到不远处——并非物质意义上的距离，而是规则层面的邻近——一个极其微小的“知识方舟”节点，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波动”。
那并非攻击，也非试图破解方舟的防御。更像是一种……“读取”。一股冰冷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探针，以川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个方舟节点外部流转的、关于“基础几何学共识”的信息流。整个过程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甚至没有触发方舟本身的防御机制。那股力量在“读取”了极少一部分、可能只是几个数学公理的底层逻辑表达后，便悄然退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只是路过时随手拂过书页，记下了几个字符。
川猛地睁开眼睛，黑暗中，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对方的目标，不再局限于那个新生的、弱小的环境。它开始对“知识方舟”体系，对他所建立的文明基石，产生了“兴趣”。
未来监测中心也捕捉到了这次极其隐晦的接触。
它接触了七号知识方舟节点。许星报告道，访问方式……无法解析。它似乎绕过了所有常规的信息交互协议，直接读取了规则层面的信息表达。
它在建立数据库。源的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峻，关于我们的文明，关于川所构建的这套体系。它之前的‘切割’采样是针对川的个人力量和灵感概念，现在，它开始系统性地采集更基础、更普适的知识结构。
这比直接的攻击更令人不安。攻击意味着对抗，意味着对方将你视为需要清除的威胁或需要征服的对象。而这种系统性的“采样”和“学习”，则意味着对方可能仅仅将他们视为一个值得研究的“标本”，一个丰富其数据库的“信息来源”。
第二次“采样”发生在次日正午。这一次，目标并非知识方舟，而是城市边缘一片无人留意的荒地。那里规则相对稀薄，几乎没有任何人造信息或活跃的思维波动。然而，那股冰冷的力量再次降临，同样短暂地“读取”了那片区域荒芜、贫瘠的规则状态，仿佛在记录“无”和“贫瘠”本身的概念。
它不仅在采集‘有’，也在采集‘无’。苏明看着数据反馈，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它在试图理解我们这个世界存在的全频谱。
川站在小院里，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他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两次采样。对方的行为模式，正在从针对单一“异常点”（筛境）的观察，转向对整个“世界样本”（包括知识方舟和荒芜之地）的系统性扫描和学习。其效率和高超的技术，让他感到自身如同停留在石器时代的原始人，面对着跨越星海的宇航飞船。
他不能坐视对方如此肆无忌惮地扫描和学习。这不仅关乎他自身的秘密，更关乎整个1975年时空，乃至其所连接的未来文明的信息安全。谁也不知道，这个未知存在在完成“学习”后，会采取何种行动。
他必须做出回应，一种对方能够“理解”，并且可能因此改变行为的回应。
川缓缓闭上眼睛，意识沉入道味核心。这一次，他没有尝试去攻击或干扰对方的扫描——那无异于螳臂当车。他选择了一种更间接，也更危险的方式。
他小心翼翼地调动起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那被“切割”走的“变数”同源，但更加精炼的规则之力。他没有将这丝力量投向外界，而是将其约束在自身核心周边，然后……开始模拟“知识方舟”某个基础节点的信息波动。
他成了一个诱饵，一个精心伪装的、散发着“有趣知识”气息的诱饵。他要看看，这个“采集者”，在面对一个主动展示、且似乎蕴含着更复杂规则结构的“信息源”时，会作何反应。
果然，几乎在他开始模拟的瞬间，那股冰冷的、无处不在的注视感，骤然增强了。它如同被蜜糖吸引的昆虫，迅速聚焦于川自身所在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