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已定,川不再犹豫。他深知此举风险,如同在悬崖边沿纵火,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甚至波及整个时代。但面对那无形无质、却正在缓慢扼杀生机的情感同化,他别无选择。
他的目标,锁定在钢铁厂宿舍区那片刚刚经历过疾病、流言与焦虑洗礼的土地。那里的人们,心底积压的担忧、对同事的真切关怀、以及对未知的隐隐恐惧,都如同干燥的柴薪,只待一点火星。
但这火星,不能是他直接投入的规则之力,那太过明显,会立刻招致观察者的雷霆打击。它必须看起来像是自然发生的,是这片土地上情感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必然的、自发的喷涌。
川将意识沉入那琉璃色的道味核心,这一次,他不再向外释放任何力量或情感,而是做了一件极其精微,也极其危险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操控着最精细的手术刀,开始极其轻微地“拨动”那个位于宿舍区附近的、微小的筛境。
他没有增强它的功率,也没有改变它的规则。他只是在那筛境基于“否定”与“凸显”的核心规则韵律中,注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他自身“道味”的“引导倾向”。
这倾向并非指向具体的知识或灵感,而是指向……“情感共鸣”。
他要让这个筛境,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暂时性地、极其有限地,将其过滤和凸显的侧重点,从“思维碎片”微微偏向于那些强烈的、未被完全“熨平”的“情感碎片”。尤其是那些与“守护”、“抗争”、“不甘”相关的正面情感能量。
这个过程必须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不能留下任何属于他个人的规则印记。做完这一切,川立刻切断了与筛境的所有主动联系,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仿佛一块沉入深海的石头。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那被他悄悄调整了“焦距”的环境,如同一个被无意中拨动了的透镜,将宿舍区本就存在的、那些被压抑的情感微光,短暂地聚焦、放大。
种子已经埋下,能否发芽,何时发芽,已非他所能控制。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一天,两天……宿舍区似乎依旧平静,工人们按部就班地上工、下工,谈论着家长里短,只是话语中的情感色彩,似乎比以往更加平淡了几分。观察者的情感调节力量,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发挥着作用。
就在川几乎要以为自己的尝试失败时,转机,在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落发生了。
厂里负责烧锅炉的老光棍孙老头,是个平日里沉默寡言、脾气有些倔强的老人。他与生病的老陈师傅并无深交,但两人是同期进厂的老伙计,年轻时也曾一起摸爬滚打。老陈师傅病倒后,家人不在身边,厂里照顾有限,孙老头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记挂着。
这天傍晚,孙老头下工后,拎着半瓶散装白酒,默默去了老陈师傅的宿舍。房间里弥漫着药味,老陈师傅躺在床上,咳嗽得撕心裂肺,脸色灰败。看着老伙计这副模样,再想起年轻时两人一起喝酒吹牛的光景,孙老头心里那股一直被压抑着的、混合着同情、不甘、以及对岁月无情唏嘘的复杂情绪,猛地冲了上来。
他给老陈师傅倒了半碗水,自己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辣嗓子的白酒,浑浊的老眼里泛起了泪光。
“老陈头,你得挺住啊!”他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平时没有的激动,“咱俩一块儿进厂那会儿,多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这算个球!别被这点病打趴下!”
他这话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不仅仅是说给老陈师傅听,更像是在对自己,对这不公的际遇,发出的一声低吼。
就在孙老头这饱含真情实感的低吼发出的瞬间,那被川悄悄调整过的筛境,其规则恰好运转到附近,如同一个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这缕强烈而纯粹的情感波动。
筛境那微弱的“凸显”效应,被激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