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其实孙儿行千里,祖母也担忧。
就在康大运想家、想爹的时候,老夫人也在惦念孙儿。
今日不知怎么,老夫人心慌了一整天,直到夜深人静依然辗转反侧。
徐嬷嬷劝道:“老夫人,还在琢磨蔡家老夫妻离开的事儿吗?别想了,他们愿意离开,我觉得也好;
不然住在咱们家,只能算客居,他们觉得寄人篱下,我们也觉得不自在;
您说,若您替少爷相中了哪家姑娘,人家若听说有这么对老夫妻在咱们家里住着,不得多想?”
今天,蔡家阿公阿婆离开了沧澜榭,也去城里向老夫人道了别。
他们用梁撞撞给的三百多两银子在城郊买了处小院子住下。
老夫人自然挽留,但蔡家老夫妻虽然感谢康家对他们以及对梁撞撞的照顾,还是执意离开了,说是不好一直打扰。
老夫人因为心神不宁,也就没有强留。
她原本以为心慌可能预示孙儿遇到了危险,但她没有说出来。
人上了年纪后,很有些忌讳,尤其忌讳“谶语”。
不好的话不能说出来,生怕说中了,变成“一语成谶”。
一整天的神思不属,这会儿听徐嬷嬷提起蔡家老夫妻的事,也想转转心思,便接口道:“你说得也对,走就走吧;
不然我也怕他们哪天突然提起要把梁姑娘许给运儿;
运儿的媳妇,可不能是梁姑娘这样的出身,她帮衬不上运儿;
怎么也得找个或能对运儿学业上有助益、或能帮衬运儿谋官职的人家才行;
运儿也是的,怎么如此任性,这次出海竟然把梁姑娘也带上了!
你说,出海是个多危险的事情,他带着梁姑娘,不得分神照顾?
万一真出了什么……呸呸!”
老夫人意识到说着说着又要往“谶语”上说了,赶紧改口:“我是说,大男大女的,朝夕相处,还不得处到一张床上去?
我也不是说梁姑娘就如何,可你也知道,咱们家最大的船,也没有多少能住人的舱房,他们俩会怎么住?”
徐嬷嬷心下叹息。
老夫人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徐嬷嬷自然清楚老夫人在害怕什么,可老夫人不说,她也不能说出来。
因为她也怕成为“谶语”啊。
可现在,老夫人说少爷和梁姑娘怎么住的问题,就不怕成“谶语”了?
徐嬷嬷安慰道:“少爷从来都是懂分寸的人,您呀,不用担那个心!咱们这次办书院,不就看明白不少事吗?
咱们都以为,少爷真像外面人传的那样,是纨绔作风,招猫逗狗、拈花惹草,为此您没少训诫少爷;
可这次为了办书院,咱们少爷申请地皮也好,请士绅做担保也好,聘请先生也好,再到官府备案、接受衙门督察等等,哪样儿费劲了?
可见少爷是把方方面面的关系早就搭建好了;
您不也琢磨过么,少爷这些年所谓的纨绔作风,不过是结交权贵的手段罢了;
少爷确实没少往家领姑娘回来,可领回来不都交由您处置?
他一个也没往自己房里拉不是?
可见少爷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不会有越矩的行为。”
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指顿了顿:“运儿自然是稳妥的,可那梁姑娘……”
她望着窗外被风吹得乱颤的灯笼穗子,仿佛看见孙儿船舱里摇晃的烛火:“到底是船工养大的野丫头,听说出海那日还赤着脚追海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