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事体大,不是梁撞撞一个小丫头片子说说就能决定的。
康大运需要好好想想,工匠们也都需要相互通个气、商量商量。
…………
果真如梁撞撞所说,康大运一回来,就被老夫人“扣”在了宅子里。
往返将近两个月的海上旅行,康大运的两腮都有些凹陷了,当祖母的怎能不心疼。
康大运连着过了三天吃了睡、醒了吃的日子,猪什么样,他什么样。
没办法,祖母的爱,总是有形有质。
第四天,康大运终于上街了。
好几天见不到梁撞撞,康大运既想念、又担心。
蔡家阿公阿婆搬出康宅的事儿,梁姑娘会不会心生怨怼了?不然怎么也不来找自己呢?
一边想着,一边寻找蔡家买的小院。
“主子,你看!”康健忽然指着路边说道。
路边的墙上,贴着衙差刚张贴上去的告示,墨迹似乎还未干透,朱砂大印像血痂般刺眼:
凡无官印匠籍者,私造舟楫器用,以通倭论处。
“啥意思?就算在家里削根船桨都算通倭?”康康大嗓门直接叫了起来。
“闭嘴!”康健瞪了弟弟一眼。
衙差还没走远,想给主子惹麻烦吗?
有衙差的地方,自然牵扯无数人的视线。
不等衙差走远,告示前已经站满了人。
“器用是啥意思?书生,你给咱讲讲呗,我们大字不识一个,看不懂,也听不懂啊。”
“器用者,或餐具、农具、厨具,或武器刀剑,皆为器用。”
“连餐具农具都算?”
“是也!”
“我的老天爷哎,那在家里编个筐、窝个篓也不行了?”
“还老天爷,你就算喊老天奶、老天鹅也不好使,书生刚才不是说了嘛,都是‘器用’!”
“娘,你别让我爹劈柴火了,回头再让衙门以为咱家私造器用,把我爹给抓了!”
“书生,给大娘说说,缝衣裳犯不犯法?大娘就靠给人缝补衣裳糊口呢,缝衣裳算不算私造?算不算器用?”
……
瘸子陈阿大缩在胡同拐角的阴影里,看着官差踹开他徒弟家的门。
十五岁的阿旺被铁链锁走,官差举着半块发霉的船模嚷嚷:“物证在此,还想抵赖?”——那是阿旺爹活着的时候刻的楼船模型。
“那是我五岁时我爹给我的生辰礼物!那是我爹留给我的遗物!”阿旺哭喊着:“还给我!”
喀嚓一声,船模被衙役砸在少年脊梁上,不知是骨头还是木头,断了。
“你们放了他!”瘸子陈阿大再也躲不下去,冲出来扑在地上抱住阿旺:“他只是个孤儿!他没有犯法!他爹去年死了,他娘生下他的时候就死了!”
“去你娘的!你谁啊?”官差一脚跺在陈阿大的瘸腿上:“我管他家谁死没死,他家是匠籍,他就得去出工!不去就是犯法!
更何况他家还私造舟楫,更是罪上加罪!”
陈阿大忍着瘸腿上传来的剧痛,拼命解释:“官爷,那不是,不是!那只是个摆设,是哄孩子玩儿的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