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操着漳州口音的灶户,支起三足铁釜熬盐,水汽蒸腾间,粗盐结晶混着汗滴滚落沙地。
几个西拉雅族人扛着新剥的鹿皮走过,皮张滴落的血珠引来绿头蝇嗡嗡盘旋。
这里像是梁撞撞小时候见过的大早上刚开张的农贸集市,肮脏、混乱,但也有些热闹。
这里的人相貌各异,但看起来依然是亚洲人。
梁撞撞饶有兴致地沿街游逛,观察裹头巾的老妇指着藤筐里的鱼干,与一名西拉雅族人比比划划地讨价还价。
船头儿施峰因为早上梁撞撞分给他吃额哇煎,而与梁撞撞亲熟得不得了,这会儿正卖力地给讲解为什么西拉雅族人不愿意换老妇的鱼干。
康健的喉结一震再震。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梁姑娘对自己这么不待见呢?
早上梁姑娘亲手做了四个脸盆那么大的额哇煎,竟然与施峰一人两个,全吃了,没有他的份儿!
康健心想,若是弟弟在,肯定能分到一个,甚至是两个,而不会有施峰的份儿。
他和弟弟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待遇却天差地别,究竟差哪儿了呢?
晨雾里的草寮街正喧腾着生计的嘈杂。
梁撞撞俯身抓把身边摊贩的粗盐,晶粒混着沙砾硌在掌心。
“这种粗盐挺好的,要不要给阿公买点回去,烤热了敷在膝盖上,应该能很舒服。”梁撞撞琢磨着。
不过,大老远买这东西,实在不值。
施峰还在解说着看到的事物,他指着西拉雅青年肩头的鹿皮小声说:“梁姑娘,你瞧那鹿血珠子,新鲜得能……”
原来是那几个西拉雅族人在挨个摊档兜售他们的鹿皮,有新鲜鹿皮,也有久存过的。
可施峰话音未落,草寮街东头的铁器摊猛地炸开闽南怒骂:“蛀粉掺米浆!当老子目睭糊到蛤仔肉?!”
熟悉的漳州口音,一下子吸引了梁撞撞的注意。
只见那摊主已抄起一把待修补的豁口锄头劈向皮板。
原来是铁器摊主发现这几个西拉雅族人的皮子有问题。
就见那些皮板内层簌簌飘落木屑般的白粉,竟是米浆混着虫蛀皮屑粘成的劣货!
这段日子跟着梁姑娘,施峰很顺利地养成有热闹一定要看、有瓜一定要吃的习惯,因此小声起哄:“闹起来了嘿,闹起来了!梁姑娘快看,那人急了,他急了!”
别说铁匠急了,谁被人拿劣等货糊弄能不急?
但西拉雅族汉子们显然更急,因为被人戳穿伎俩很丢脸,恼羞成怒了!
他们抄起腰间挂着的石斧就砍向铁匠的货架——倒不是想杀了铁匠,只为震慑,毕竟他们人多。
铁匠二话不说就抡锄头朝几个西拉雅族人砸。
他可是铁匠,啥都缺,就不缺力气。
即便人单,但势绝不能孤:“老子是被吓大的吗?”
这一声喝,草寮街出现几处回应:“是不有人欺负老乡?抄家伙!”
梁撞撞感觉整条街都喧闹起来,不时有闽南口音吆喝,也不时有人影乱窜。
突然,梁撞撞后腰一痛!
是康健旋身将她扫进了街旁的腌鱼大木桶,一股强烈的的咸腥味道直冲梁撞撞口鼻。
几乎同时,铁匠崩飞的锄头“哐啷”一声砸进琉球商人的硫磺篓,而刚才梁撞撞就站在硫磺篓的后面。
篓内蓝烟爆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