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叔,林叔、连叔,众位叔伯兄弟们,你们,真的愿意迁去小琉球吗?”
云霄县老港,康大运再次询问。
天工门在漳州府的工匠们,几乎都在这儿了,连同他们的家属,竟有八百多人。
“运哥儿,我们真的想好了。”来自石桥村和腐萤滩的工匠们最先表态:“我们早就过不下去了,若非这些年你一直照应着,或许我们早就饿死了。”
“是啊,四年前,我在京城轮班时,贵人家的小公子乱跑,撞坏了我晾着的漆雕,没人管教那孩子,却让我挨罚;
我大儿子孝顺,替我挨了板子,可从此也落下了残疾,他们生生打断了我儿的胯骨!
我儿子从那之后再无法站起来!
虽说后来再不用他轮班上京了,可连年的各种税却没饶过他,反而变得更重,今年,更是活活把自己饿死了!”
“我们长泰县的税更重,没分家的按人头缴税,分了家的按户缴税,怎么都便宜不了,而且今年一开年,又增加了两项……”
“我们宁阳县也是……”
之前康大运已经征询过他们几次意见,今日要上船启程了,康大运不放心,准备最后再问一次。
毕竟离开漳州府,他再想帮助天工门,就不容易了。
可没想到,来自各县的匠人们,今天竟然说出更多之前没听到的惨况,来表达他们但凡有路、便不会死遁的心意。
冯叔拍拍康大运的肩膀:“运哥儿,但凡日子过得下去,谁也不想背井离乡;
可这日子确实过不下去了,再留下,不知会把你拖累成什么样;
老夫人说得对,你得科考,你好了,我们才能跟着好;
这次正好借着天灾,我们能有死遁的机会,梁姑娘又给找好了地方,我们都愿意过去,换个地方,就算活得再难,还能比现在难?
运哥儿,我们都下定决心了,不会后悔!
你好好读书,别惦记我们,有事儿咱们就相互捎信儿;
梁姑娘来信不是说了么,从咱这儿到小琉球,也才三四天,比你上京城还近呢,放心吧!”
康大运攥紧了手,手中,是几张信纸,有梁撞撞的,也有康健的。
梁撞撞写的内容自不必说,全是好话;康健却很客观:“此处无官府管辖,自然不必纳粮缴税,然则亦无差役巡捕维持地方。
加之各族杂处,民风悍勇,械斗仇杀之事时有耳闻。故此难断是否合宜携家眷迁居于此。”
两封信都给匠人们逐字逐句念过,能确定他们清楚自己即将面临的生活。
但显然,匠人们认为,就算在生命安全没有保障的地方生活,也好过现在。
用匠人们的话说:“现在的生活也保不了命啊,就算没人杀我们,但能让我们饿死、让孩子们饿死。”
“好吧。”康大运妥协:“去看看也好,若住不惯,我派船接你们回来。”
**********
小琉球草寮街。
“梁姑娘,你看这样行吗?”船员们给梁撞撞展示他们剁好的鱼糜。
“行,挺好!鸡蛋呢?买回来了吗?再来个人帮我舀些面粉!”梁撞撞又是切萝卜片、又是切葱段、又是分离鸡蛋清,忙得是不可开交。
对吃食,她是完全有耐心的。
这具小身板实在太瘦,又是低血糖又是月经初潮晚,就这体格,换到她那个世界,怕是体育大学都不愿收她。
增强体质是首要任务,梁撞撞坚决不亏待自己。
鱼糜里掺了她能寻到的所有调料,无非是八角、花椒粉末,还有鸡蛋清和面粉,梁撞撞便在大大的木盆里面抓呀抓呀抓。
同样的木盆还有九个,船员们等梁撞撞给添好调料和配料后,有样学样地一起在大大的木盆里面抓呀抓呀抓。
“再摔打摔打,把鱼糜坨坨摔打黏糊些!”梁撞撞吆喝。
于是,啪啪之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