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撞撞大马金刀地坐在船头甲板上,靴子脱了一只,光脚丫子踩在温热的甲板上,另一只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
她嘴里叼着根草茎,眯眼打量着前方海平线上越来越清晰的海岸线,那轮廓犬牙交错,透着一股子蛮荒劲儿。
不过,梁撞撞手里还攥着一张地图,是康健提供的,这“道具”让她看起来有那么点“文明的野蛮人”的意思。
康健站在一边等了很久,目光无论怎么躲避,最终还是会不自觉地落在梁撞撞光着的那只脚丫上。
虽说梁姑娘的脚很好看,因终日藏在鹿皮靴里晒不着,玉笋似的,趾尖儿排得齐整,恰似那剥了壳的嫩菱角。
脚背儿微微隆起,映着几条青筋,倒像那官窑白瓷上描的冰裂纹。
可终究是姑娘呀,怎能随意露出玉足呢?没见船上那帮糙老爷们儿安静得很,只把一双双眼珠子差点斜楞得飞出眼眶子。
康健微微横过身体,试图挡住那些视线。
那些视线并不淫邪,多是好奇和欣赏,可船上不还有倭人吗?那些化外之地的人,可比野兽高级不到哪儿去!
梁撞撞可没注意到这些,她正想事情呢。
康健是随着康大运来过吕宋的,这次出行对梁撞撞是第一次,对康健可不是。
但眼下康健提供的地图太过潦草,和他的海图一样,边界不清,航线、路线皆描绘过于平直规整,而且能够标注的地名也很少。
可见,康家的船队并没有深入吕宋,只在岛西岸几处港口有过停留。
眼前就要靠岸了,梁撞撞琢磨,得重新画画这部分海图,再另画一张岛内地图。
“梁姑娘穿上靴子吧,马上要靠岸了,前方就是林加延。”康健提醒道。
“哦。”
梁撞撞不大情愿地穿上靴子。
说真的,天儿热,穿靴子脚不透气呀。
可她又穿不住草鞋,磨脚不说,关键是总有蚊虫叮她!
康健凭记忆和海图指引的方向,被现实给了响亮的一巴掌。
“港口在哪儿?”梁撞撞放眼观望。
康健目不转睛看着前方豁然出现的巨大海湾,脑子里茫然一片——记忆中的港口呢?
这里根本不是图上标注的什么港口,而是一个陌生的、被低矮青山环抱的辽阔水域。
海水清澈得能瞧见底下五彩的珊瑚,岸边礁石上爬满了肥硕的牡蛎。
细白的沙滩延伸开去,后面是摇曳的椰林和零星几个用棕榈叶搭的高脚村落,安静祥和得像世外桃源。
看到康健茫然的表情,梁撞撞乐了,抖抖手中那张海图:“不怪你,一定是港口的错,它离家出走了!”
康健面不改色,仔细对比了一下海图与现实,说道:“许是这些年潮汐冲刷,地貌改易……”
梁撞撞也不戳穿他,毫不在意地一摆手,金箍棒在地板上“咚”地一杵,站起身来,眼中闪动着比阳光还亮的光:
“这地儿瞅着就顺眼,靠岸,下去耍耍!”她动作快得像阵风,吆喝着放小艇。
康健不再多言,手按刀柄,紧跟在梁撞撞侧后半步的位置下艇。
伊藤带着十二个精悍的浪人紧随其后,人人佩刀,无形的煞气笼罩着小小的船队。
刚靠近沙滩,村里就有了动静,几个光屁股小孩尖叫着往回跑。
很快,一群身着简陋麻布围腰或棕榈叶裙的男女聚拢到岸边,好奇又带着明显的戒备,目光在梁撞撞那根吓人的长槌和浪人腰间的倭刀上来回扫视。
空气中弥漫着晒鱼干的咸腥和海风的味道。
康健上前一步,魁梧的身躯挡在梁撞撞前面小半个身位。
他深吸一口气,用康家船队摸索出的、带着特殊口音但足够清晰的吕宋土话,声音沉稳洪亮地响起:“大昭商人,风暴引路到此,公平交易,绝无恶意!”
人群中走出一位头戴藤环、脖颈挂满兽齿和海贝项链的头人,叫马拉普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