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康康也琢磨过来了,他和他哥是一家的,赶紧讨好地笑笑,把话题扯回来:“哥,怎么就不是真欠十一万了呢?契书上写的明明白白的啊!”
康健说道:“梁姑娘具体欠主子什么钱了?若说她砸坏了沧澜榭,你不是也说主要还是姓谢的搞的鬼、不赖梁姑娘?
还有那十万两,是主子不放心梁姑娘莽撞的性子,用这方法约束她,要对天工门负责而已;
至于借梁姑娘的船和货,确实主子花钱了,可梁姑娘也给赚回来了,两船银子、三只王八、五十斤金沙,还有那么多铜锭……”
康健不厌其烦地口述清单。
听哥哥一分析,康康终于转过弯来:“这么说也是哈,梁姑娘花得少、赚得更多!”
可马上又疑惑了:“哥,你不是向来瞧不上梁姑娘么,怎么还替她说好话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瞧不上了?”康健乜斜自家弟弟一眼,继续手中的工作:“主子瞧上的人,我敢瞧不上?”
……
在美美吃了一顿马鲛羹后,船也到了岸。
九月的岭南湿热未褪,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咸腥气息、稻禾的清香与一种说不清的、属于巨大贸易港口的喧闹尘嚣。
康家的船队沿着珠江口逆流而上,最终泊靠在广州城外繁忙的码头。
甫一上岸,巨大的声浪便扑面而来,仿佛置身于一锅沸腾的滚粥之中。
码头沿岸,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小船只挤挤挨挨,桅杆如林。
福船、广船、艚船甚至还有几艘高鼻深目番商驾驶的、船体涂着奇异图案的“番舶”。
赤膊的“咕喱”(脚夫)喊着号子,背负着沉重的货物,在狭窄跳板上健步如飞,古铜色肌肤虬结鼓起,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空气中充斥着各种语言:官话、粤语、闽南话、客家话,还夹杂着一些听不懂的南洋土语甚至番邦夷言。
讨价还价声、船主吆喝声、牙行经纪尖利的说合声、甚至争执叫骂声,声声入耳,混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背景音。
码头区后方,沿着江岸和几条主要的水道,蔓延着巨大的、用竹木和茅草搭建的墟市——这便是闻名遐迩的“市舶司”外围市场。
无数摊位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人流摩肩接踵,挥汗如雨。
梁撞撞看得眼睛都快花了。
她对那些堆成小山的象牙雕刻、犀角杯盏、颜色妖异的珊瑚树枝兴趣不大。
吸引她的是那些活色生香、充满烟火气的玩意儿:
香料摊位前,成袋成筐的胡椒、丁香、肉豆蔻、肉桂堆积如山,散发出浓烈到几乎呛人的混合香气。
皮肤黝黑、裹着头巾的南洋商人用生硬的官话吆喝着:“上好香料!安南胡椒!满剌加丁香!价钱公道!”
旁边就有本地的小贩,支着药碾子,现场把这些昂贵的香料碾成粉末售卖。
咸鱼干、鱼鳔、干贝、硕大的对虾干、海参、鱼翅……各类海产琳琅满目,在阳光下散发着浓郁的海洋气息和复杂的咸腥味。
梁撞撞甚至看到一串串晒得墨黑发亮的“禾虫”,看得她直咧嘴。